黎寻之将夏漓抱进马车后,也未放下她,将她打横抱在怀中,自己坐下充当肉垫。
他的眼光时刻没有离开过她,自然发现了她疼痛反应最剧烈的地方,他没有其他办法帮她减缓疼痛,这样的姿势或可减轻马车颠簸让她更难受。
待坐定后,她疼的脸色发白,额上又渗出冷汗,他受伤的左手扶住她的后背,用右手指背轻轻拭去她的冷汗,轻声问:“很疼?”
夏漓半晌才缓过了疼,她抓住他的衣襟的双手缓缓放松,失了力气的将头抵住他的肩,无力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将她汗湿的鬓发拂去耳后,道:“怎么会?让你自己蹬马车,只会无限延长疼痛。”
为了照顾夏漓的伤势,马车行驶的很慢,车内有一盏马灯,两侧车窗也透进军士举着的火把光芒,马车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夏漓渐渐回复了力气,她支起头,忍着疼痛让自己的身子从他的怀中离开,只是现在他们的姿势,只能勉强让自己不挨着他的胸膛而已,可在行驶的马车中,这样又坐不稳,只得一只手抓住他肩上的衣服。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好了,你把我放下,我自己坐。”
黎寻之道:“不行,马车中没有软垫,……会很疼的。”
……这是发现自己疼在哪里?她尴尬的四下看了看马车,没看出什么名堂,也不知二皇子哪儿给她弄的马车,居然连个软垫都没有,想着身下坐的是人家的大腿……,其实她可以把他赶下马车,趴在马车里的,可马车这么颠着,她趴着也不会好过,她在疼痛中左右为难。
他就着外面透进的光线,发现了她的尴尬,左手微微用力搂住她的腰,轻声道:“殿下这是害羞了?”
她无语望天:“要不咱俩换换?”换她以这样的姿势抱着他,看他好不好意思。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只能语带笑意轻声安抚她:“事急从权,殿下把我当成软垫就好。”
你要是能不说话,尽责的当个垫子,她也就不会这么尴尬,她这会儿连手都没有地方放好吗?
他见她不说话,颓然的神思天外,他伸出手,抚住她的侧脸转向自己,与她四目相视:“车行的慢,还有很久才能入京,殿下与我聊聊天?”
夏漓的侧脸被他抚在掌中,有些呆道:“聊什么?”
他左手将她的身子拉近一些,让她依着他坐的舒服点,道:“聊聊殿下为什么要往剑尖上撞。”
被他的动作整的疼的呲牙,夏漓努力将自己的头远离他,抓着他衣襟的手,以现在的姿势也使不上力,只得放下,想起他左手的伤,便把手绕到他后面抓住他背部的衣服,借力稳身减轻他左手的压力,咬牙道:“你左手不能使劲,你别乱动。”他不疼,她疼啊!
“殿下别这么别扭的僵坐,我便也省力些。”
他见她又疼出冷汗,便仍是以指背替她拭去,收手后,以将她圈在怀中的姿势,将手扶在了她的手臂。
夏漓眼睁睁的看着他将自己的汗抹去,再看他的脸,他一脸的稀松平常,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由道:“黎寻之,我怎么觉得你借机在占当朝公主的便宜?”把她这样抱在怀中,还若无其事的抚脸拭汗,这动作未免也太那个自来熟了吧!
他心中一顿,再一热,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刚刚脑中只是想着要减轻她的疼痛,并未有其他想法,被她这么一提醒,顿觉心跳加快,手心出汗,他努力忽视异样,与她四目相视:“殿下莫不是以为能转移话题,让我忘了我问的问题?”
“……”他的问题她自然没忘,她闪躲着目光,又觉得不对,她又没做错事情,凭什么怕被问,她道:“我有分寸,知道自己不会撞上的。”
“如果持剑之人不收剑,殿下已经撞上了,何来的分寸?”他目光一变,双眸变的严厉。
夏漓只能接着解释:“我要是死了,他们也必死,所以他肯定会收剑的。”
“万一呢,要是他收剑不及时,或者没有收到足够的距离,怎么办?”
她傻眼了,哪里有那么多假设,他的想象是不是太多了些,无奈道:“怎么会?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即便殿下不去撞剑尖,不去掌握当时场中的主动,不用言词刺激邓柯,而是配合邓柯直接出城,最坏的情形,也不过现在这样。要是殿下不去逞强,说不得邓柯对殿下失了防备,或者在我动手时,他不会第一时间将弩剑指向你,而是我,那么殿下可乘机伤他,我便不会将他弄下马车,马不会受惊,殿下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忍受着剧痛!”
他不歇气的一气说了一长段话,应该是气狠了?她听他的声音里满是气恼,语音中还有心疼的颤栗,想想他的话虽也有些道理,可她当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按照自己的一贯行事,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以图后事……
可即便如他所说,她没有去刺激邓柯,她也不可能让他代她挨箭!她照样会想方设法将邓柯的仇恨值拉到自己身上,然后护住他,让他安全的回去京城……
可被他一搅和,搞成了现在的样子,她想分辩,又有些张口结舌,只得道:“情况危殆,怎能任人宰割,总要……”有人做出牺牲,那个人只能是她……
他一直凝视着她,目光不肯有半点移动,她精致的玉容上神色变换,长长的眼睫遮住眸中思绪,小巧的鼻尖微蹙,白皙细腻的脸庞失了红润,贝齿在口中咬住唇肉,将苍白的嘴唇咬出血色……
虽猜不透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他知道她必定是又如前一次,他离京之前一样,不肯听他的话,不肯答应顾及她自己的性命,一心要将危险揽在自己身上,减少对身边人的威胁。
这样的她,让他心疼又无奈,他虽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的口舌不如她灵便,说不过她,更说服不了她,她总能将那些熟悉的词汇组成他想不到的句子,再一句一句的说出来,影响他的心绪和想法。
让他见着她的时候,想方设法的靠近她,见不着她的时候,心里一遍遍的想着她,一旦静下来,脑中都是她的模样。
他的脑中不由自主的,一遍遍回放刚刚发生的种种,心中一阵阵后怕,只要差之毫厘,他或许就……失去她了。这是他唯一喜欢的姑娘,是他倔强的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的心爱之人,他为她的一举一动倾心,她已经占满了他的所有思想,他不能想象……失去她……他会怎么样……
不!他绝对不能失去她。
惊吓、心疼、庆幸、心有余悸种种激烈情绪涌上心头,在心中对撞,她撞剑尖、摔马车的画面不受控制的一再浮现,他的身子忍不住颤栗。
他心绪翻涌,心跳如鼓,她的人在他怀中,前所未有的肢体接触,温软的身体有她生命的温度,他一腔情愫无以言说,眼中只有近距离的她的脸,他克制不住自己内心横冲直撞的各种情绪,急切的需要一个发泄口,他的眸中只剩下她近在咫尺的唇,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他不由自主低下头深深吻上……
她的话被打断,她被他的举动惊住,睁大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继而被唇上的陌生触感刺激的浑浑噩噩,浑身的疼痛,渐渐的转移到唇上,她只觉自己的唇被吸吮的生疼,疼痛让她的理智回笼,眼前是他微阖的双眼,她伸出双手按住他的双颊,用力将他的脸拔开,二人四目相视,微微喘息,她看着他湿漉漉的双眸,原本要斥他的话,被他眼中深沉的情愫镇住,居然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黎寻之看着眼前的姑娘,好看的面颊上双眸润泽,正用漆黑的双眸看着他,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他,不由再次靠近亲了亲,将脸颊贴上她的,在她耳边道:“阿漓……,答应我一件事。”
夏漓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道:“什么?”
他的脸颊稍稍退后,将视线牢牢锁住她的双眸,口中坚定道:“求生!”
“嗯?”她不解。
“无论遇到任何状况,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求生,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求生!答应我……”
“……”
“我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之前的数次一样,眼睁睁的看着你不顾自己的性命,拼死去对付刺客或者其他什么人……
阿漓……,我,绝不能……失去你。”
他们呼吸相闻,他眸中的情深与痛苦溢出,深深的涌入她的眼中,就要将她溺毙,她的双眸与他相视,能看到他眼眸深处的心疼,她此时终于直观的感受到他对她的感情,她张了张嘴,脑子此时思考不了要说些什么……
他揽住她,将她整个人按入怀中,紧紧拥住,她的头偏在他的肩上,他将脸颊贴上她的额头,道:“如果殿下再一意孤行,消极对待自己的生命,便让我先死去,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换取殿下对这世间的一丝留念,殿下,能不能为了我,保重自己,努力活着?”
“……,你……”你死什么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夏漓的话再次被打断。
“阿漓,我不能没有你。”
他阖上双眼,以唇抵在她额心……
……,被一个人如此眷恋,她的心中一片酸软,脑海中划过一幕幕他和她在一起时的画面,他红着脸说心悦她;他收到她的回礼时,想笑又尽力忍笑的微红侧脸;他将她一次次拥入怀中……
她闭上眼,调整身姿,双手环住他的腰,将额头埋入他的脖颈,轻声说出:“……我答应你。”
“……真的?”他怀疑自己幻听,可她的姿势又让他安心,她从未主动靠近过他,更何况像现在一样,整个人偎进他的怀中……
他立即双手将她环住,感受着她在他的怀中的温暖,与她紧紧相拥,直到耳中传来一声肯定的:“嗯。”
迟来的喜悦涌入胸腔,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和满足。
激动的情绪过去后,只剩下疼痛,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疼!”
他忙松开自己的双手,只轻轻将她环住,她将全身放松,双手抓住他的前襟,将头移开,支在了他的肩上,以最舒服的姿势,轻轻的依靠在他的怀中,她的全身其实一直都很疼,只是那会儿因为尴尬,不得不勉强自己离他远些,现在这样,她已经不想再动了,就这样回去吧。
他侧过脸颊贴上她的,道:“还是很疼?”
“嗯。”
他被自责啃噬着内心:“对不起,都怪我。”
要不是他不舍得她直接回宫,要不是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要不是他没有护住她……,她就不会疼成这样。
“我自己跳的车。”她精力不济,不想多说话。
他内疚又心疼,恨不能将她的疼痛全部转嫁到自己身上,可此时此刻他毫无办法。
她感受到他的情绪,轻声道:“以有心算无心,邓柯先是将武器藏在视线所及最好的茶楼、最好的雅间的花瓶中,将剑伪装成墙上的装饰,即便不是今天,这样的算计,我也是肯定会被算计到的。”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觉得心里好受些,但不想她忍着疼,还要安慰他,他道:“不说话了,休息一下,看看能不能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