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你担心什么?”夏漓皱眉,去内院照看孩子,见的应该也是方老夫人,成年男子除了冯景会不会有其他男子呢?冯景身边的亲卫什么的,也都是上过战场有军阶的,蛾儿要是看上他们,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唉,此事本也轮不到妾来与公主说,但,不瞒公主,妾已经试探过陈姑娘了,她恐怕看中了冯大人……”
“这倒是没想到,玄一等人她不稀罕,倒看中了冯将军……”夏漓笑叹。
“殿下,这本也没什么,以她在公主身边多年的情分,想必做个三品大员侧室也做得。但妾瞧她的想头,恐怕是…正妻……”丁氏喟叹,这姑娘的心是被养大了。
“正妻?除非冯景愿意,这我即便是公主,只怕也不能强求。”夏漓有些提心,这是怎么来的?
“……这正是妾担心的,陈姑娘与公主多年相伴,要是在此事上让她生了怨怼,可就辜负了公主多年照看她的本心了。妾虽然安排了陈姑娘习得规矩,但妾看来,虽然面上规矩大差不差,但陈姑娘对官员,包括来府上的二皇子等皇亲也无敬畏之心。似乎并不觉得她与这些贵人有什么差别……”
夏漓回想了片刻,丁嬷嬷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这倒是我的错,想必自她识得我之始,我便从未对所遇到的官员有什么…,额…,特别的对待,或是从我这儿学的”,唉,这事确有点不好办。
何有才听到这儿道:“公主知道自己是公主,所以自对除陛下以外的朝中官员无须相惧,可陈姑娘这可怎么是好。”
“蛾儿与小飞,也是在边关遇北元大军围城后,才知晓我的身份……”夏漓觉得有些头疼,这男女□□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得就是乱家之源。
“殿下也无需太担心,或是陈姑娘以为公主必会为她作主,也并非就是未曾意识到与冯大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妾会再暗中提点几句。”也就是公主善心,对待她们这些侍候的人,从不以身份压人,否则,给陈姑娘找门亲事,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既然如此,这事儿她得为公主着想。
夏漓道:“有我在,身份什么的不是问题。要是冯景对蛾儿有意,蛾儿是良家子,嫁冯景为正妻也嫁得,就是怕冯将军没看上她。你也不必过于提醒她,等我找机会告诉她,我对她终身大事的期许,她会做对的选择的。”毕竟跟了夏漓一场,她只得想想怎么在不伤陈蛾儿自尊心的情况下把话说清。
唉,过日子嘛,总有解决不完的问题出现的,不过水来土淹而已。
《礼经》共有五万余字,三遍就是十六万余字,即便是夏漓这个坐的住的人,也抄的颇为无趣,更何况是二皇子,想想二皇子抄书的情境,夏漓也就顺心了,听说太子去了景仁宫,将他骂的狗血淋头,嗯,夏漓很同情他。
在夏漓与二皇子抄书抄的欲生欲死时,太子的婚事定了下来,定的是边关霍大将军的孙女儿,霍家一门忠烈,霍将军唯一的子嗣已于多年前战死边关,仅余了这么个女娃与其幼弟,不论太子是否对此女有情意,选她做为太子妃,于情于理都能被朝野接受。
夏漓回想了一下霍氏女,皇后生辰时候她见过,仅凭长相来说,她觉得倒是与霍将军不同,霍老将军生的锋锐冷静,或许是因为霍氏长在京城的缘故,看着是个温婉和气的姑娘。
夏漓如今还在禁足,她得尽快抄完好当面向太子道喜,她加快了进度,再有个三两天就能抄完。
这晚,夏漓在灯火通明的书房继续她的抄书大业时,何有才出去后再回来,在夏漓身边欲言又止。
她便问他:“怎么了?”
“殿下,承明宫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后与陛下大吵了一架……”
“吵架?”帝后吵架这倒是不多见,夏漓放下手中的笔,再问:“为了什么?”
“……,这,据说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婚事……,陛下被气的不轻,都传了太医了!”何有才认真转述承明宫传来的消息。
“陛下严重么?此时宫门已经落锁,将我的令牌拿过来,我们去看看。”传了太医了?夏漓有些担心。
“殿下,此事宫里都不知道呢,是奴师傅担心您会担心,所以让人来传的话,他让奴转告您,陛下只是有些头晕,御医诊治后说并无大碍,知道您一定放心不下,还请您明日再去承明宫。还说陛下不让告诉别人,御前的消息不得外传的。”
这是说,此消息是何玉担了泄露御前消息罪责的风险,给她传了消息,且又强调说陛下无大碍,夏漓思考片刻,道:“那便明日等陛下早朝后再过去。”皇帝向来勤政,很大可能不会停朝的。
“是。”何有才松了口气,他有些担心公主今晚硬要闯宫,还好公主听得进劝……他将油灯拨亮些,明日要出康宁宫,公主今晚说不得要通宵抄书了。
夏漓抄了大半晚的书,抄完时,还有功夫歇了一个时辰,方起身带着罚抄完的书,去了承明宫。
到了后,太子也在,太医吴止正在给皇帝诊脉,她便去了吴止的对面,抓起皇帝的脉也诊了诊。
吴止诊完脉开了药方后,说需要去准备一下,给皇帝扎扎针,便去了偏殿等着皇帝。
吴太医出去后,殿内就只剩下夏漓、太子、和皇帝。
太子内疚道:“爹爹,都是儿任性,才致母后与您置气,害您动气伤身。”他不该自私的依心意行事……
皇帝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不关你事,即使你有意于林氏,朕也不会同意此女为太子正妃。”
“……”
夏漓见他父子二人,一个内疚,一个安慰,气氛仍是低迷,便对皇帝道:“皇兄,以后无论任何事,您无须动气,我总有为您解决的法子的。”就算是皇后,我也能为您将她所依持的东西敲碎!
皇帝面上笑容和煦,温和的对她道:“朕知道了,以后朕可就依仗妹子了。”
他看着眼前的夏漓,她说的话总能让他感觉内心得到慰藉,温暖如春。
原本情绪低沉的太子,见他小姑姑一句话,就让陛下与她相视而笑,心里也莫名觉得好受了些。自他小姑姑回宫后,他每每旁观她与陛下相处之间,有时是兄妹、父女,有时更像多年的老友,亲切而温暖,他有些羡慕……
太子告辞后见到了等在外面的黎寻之,他将心中的感慨倾诉给他:“寻之,你知道吗,刚才小姑姑说她总有办法为陛下解决任何事……,那一瞬间,孤甚至有些嫉妒,孤都没办法为谁作这种承诺的……”
“……,殿下,臣也愿尽力为殿下解决任何麻烦……”太子似乎很有感触,黎寻之便出言安抚。只是…,长公主劝慰陛下的话…,她一个女子居然敢承诺为皇帝解决任何事,确实挺……打动人心的…
“孤知道你的忠心,孤只是有些感慨,孤的这个小姑姑正经说话的时候,就算是说说而已,也太能打动人心,更何况,她确实在身体力行……”自她回宫,陛下的笑容确实多了不少,这些年帝后……,唉…!
夏漓与太子前后脚也离开了承明宫,她走时当着陛下的面,吩咐让吴太医多与她通报陛下的身体情况。
临出门之前,被皇帝叫住:“朝阳,你也在宫中闷了快半月了,今日便回公主府看看吧。”
夏漓顿步看着他皇兄,这是知道她打算去一趟坤宁宫,出言阻止她?
皇帝神色平静,只对她一笑,她只能答应道:“好啊,我这就回公主府看看,如今天也没那么热了,适合宫内宫外的多走动走动。”
出了承明宫不远,在前方看到了太子,似乎在等她,她上前道:“放心吧,我看过了,陛下的身体无大碍。”
太子点头表示知道:“小姑姑,孤很羡慕陛下身边有你全心维护,您如此,是因为当年内乱时,您和陛下曾经相互陪伴吗?”
陛下以前说过,是小姑姑给他送了三月饮食,他才得以存活……虽然后来,因怕她念起旧事身体受不了,陛下下令宫内外任何人不准再提起,但他那会儿早已记事,陛下说过的话他记得很清楚。
见太子提起从前,夏漓笑了笑,告诉他:“陛下说过,当年是我救了他……,其实不是的,当年陛下同时也救了我。任我如何早慧,那时也不过是幼童,若没有陛下的陪伴照看,我不可能活到能出宫的时候。”
更不会存活至今,恪承,其实你小姑姑我,时至今日…已历经世事,对这世间也并无太多执念……,而我想要做的,仅有一事,那就是阻止任何人伤害陛下,即便是皇后也不行。
夏漓心绪有些起伏,便与太子告辞,先一步离开。
太子见她离开,便也提步回东宫。只是走了几步后,不见黎寻之,回头一看,见他看着夏漓离开的方向,在原地发怔,他只得走回去,叫他:“寻之…,寻之,你看什么呢?”
黎寻之被太子一叫,瞬时清醒,他力持镇静,回道:“殿下,臣觉得……,长公主刚刚的话,似乎还有后半句,如果不是陛下坚持,她对这世间并无期待…”
太子见黎寻之的神态,再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回忆夏漓当时说话的情形,……好像当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放空,确实有些不对劲……,小时候她背着人的时候便是那个样子,他顿时有些后悔:他怎么提起从前的事了,这,他小姑姑不会有事吧……!
太子决定抽空再找夏漓观察观察,经过这么多年,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事的……
夏漓出关不久,二皇子也完成了罚抄。他在向皇帝交罚时,还递上了折子求份差事。皇帝认真打量了站在眼前的二儿子,问:“你怎么突然想任职了,不是说只喜欢读书交友吗?”
“儿臣已长大,觉得也不能终日无所事事的在家吃白饭,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二皇子恭敬回道。
皇帝见二子眼神清明,神情认真,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换了个人似的,他目露欣慰,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吧。”
几日过后,二皇子的任职旨意下达,太子到承明宫时,向皇帝询问:“爹爹,您怎么让二弟去了宗人府,朝中六部,任意一处不是更能学到东西吗?”
皇帝答道:“是他自己写折子呈请的,朕便随了他的意。”
太子疑惑道:“他怎么突然想去宗人府了?这倒是没想到。”
皇帝叹了口气:“他长大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随他吧。”
去个宗人府怎么就长大了,还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太子还是有些不理解:“莫不是抄了几遍《礼经》,对宗庙仪礼有兴趣了?”
皇帝擡眼看了太子一眼:“他说他不想只成天读书交友了,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前天还要邀请孤一起去他的诗会呢,刚刚来的时候,寻之还说他昨晚被二弟硬拉着,去品评了那邓尚书家公子的诗词……,这可真是……”这也不像不喜欢读书交友的样子啊。
太子感叹完,见他爹爹神色无有变化,没像以往似的说什么‘书朋诗友’的话了,有些奇怪……,突然,他灵光乍现: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二弟莫不是在避嫌?
太子有些五味杂陈,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他道:“爹爹,孤从不曾疑心过二弟,是不是孤做了什么让他误会了?”
“朕平日对他恨铁不成钢,确有他与外臣走的过近之虑,他能想到避嫌是好事。倒免了朕将来更用力的敲打他。皇室操戈,从来不是多虑,确应防患于未然,因此,你不必多想。”
太子扪心自问,他得承认,他其实确有担心,但他真的并未对他二弟起过疑心。他二弟怎么突然就开始避嫌了,以前他与重臣子弟们相交,可从来没避过什么嫌。……等等,‘突然’?,他二弟是突然受了罚的,而和他一起受罚的还有他小姑姑。可一等受完罚立马就想通了开始避嫌,这是不是有些巧合了?
“爹爹,是不是小姑姑……?”是不是她与二弟说了什么?她前段时间可是经常去参加二弟的诗会的……
“你二弟去宗人府的折子,朕已经同意了,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至于是不是他妹子从中做了什么,皇帝虽有猜测,但他并没有实证。那就这样吧,皇室安稳是他与夏漓共同的愿望,他们已经经历不起再一次的先帝末年了。
太子这些年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他其实对他小姑姑亲近他二弟,心里并不只面上表现出来的羡慕或者嫉妒,还有一些他说不出口的担心:护国公主这个身份在本朝真的举足轻重……,稍有偏颇,或可改变形势。
可没想到他的担心会是这么个结果,他有些唾弃自己……
想着他小姑姑与二弟,心里多了份内疚,他,……以后得待他们更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