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刑部消息后,夏漓今日一早便出了康宁宫去刑部,在出宫门之时遇到了熟人。
“长公主殿下,太子让臣陪您一起去刑部。”黎寻之见夏漓走近,便行礼禀道。他觉得长公主要亲去刑部的事,有些突兀,她可是不愿意面对别人感谢的人,总不能是去刑部亲闻‘曹青天’的夸赞的吧。
“太子辅政这么闲的,还能放你这劳力亲自走一趟?”夏漓真是槽多无口,太子这莫不是开始派人看着她了吧。
“是臣正有事也要去刑部,顺道而已。”他是陪长公主去刑部,顺道给曹尚书送文书。
夏漓也不能把他赶走,爱跟跟着吧,在宫门处上了马车,任黎寻之骑马跟在车侧。
在刑部门前,夏漓见到了百姓们口中的‘曹青天’,留有长须,面容清瘦,眼神清明,看着就是耿介不阿的人。
曹闻道在刑部门口见到了近日声名鹊起的长公主,与他想像中的公主有些不一样,穿着窄袖紫衫,手握折扇,一支玉簪将发丝全部束于发顶,一身利落随性的打扮。并无半点公主的倨傲,任他引入了衙署正堂。
夏漓跟着曹尚书到了正堂落座后,见黎寻之与他交接了文书,也落座了在曹尚书对面,便道:“如我只是普通平民,我的案子并没有曹尚书亲问的可能,因我之事,劳烦曹尚书了。”
“长公主殿下客气了,殿下将事情处理的干净利落,臣并未费什么事,并不劳烦。倒是劳得殿下亲来一趟刑部,是臣的不是。”曹闻道也客气的回道。
夏漓便再客气几句:“我不过是走动几步,也并不劳烦,劳曹尚书将需签押的文书拿来吧,我现下便签了。”
“是”曹闻道便让小吏将文书摆在了夏漓面前。
夏漓拿起桌案上的文书,一页一页的看过,见没什么问题,便提笔签了押。何有才再把文书放到了曹尚书的面前。待他看过后交于小吏归档,韦氏之事此时才算正式完结。
事情完结,夏漓端起案上的茶喝了半盏,见房中除了曹尚书和黎寻之外,只剩下她带来的玄一等人,便开口对曹尚书道:“曹尚书,我要见一下罗瑞。”
曹闻道心里一咯噔,他见长公主签完了押,就等着她告辞了,却不想等来了这么一句,他隐在衣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问:“不知长公主要见的是哪一位?刑部众员好像并无叫罗瑞的”。
黎寻之见此情形,心中不仅感叹,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长公主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夏漓不再跟曹尚书客气,直接道:“便是三年多前,商户罗家私采铁矿案唯一活口罗瑞,我知道他在曹尚书手上。”
“这,殿下,这个……”曹闻道犹疑,满朝官员中知道此人的,恐怕只有陛下一人,长公主她怎么突然要见他。
夏漓见曹尚书迟疑,便对他道:“罗瑞是我命人送入京交给陛下的,曹尚书放心,我过问此人,陛下同意的。”
“此人竟是长公主捉拿的?这……,敢问,罗氏一案之罪证可也是殿下交于陛下的?”
曹闻道只觉大吃一惊,三年多前陛下将罗氏一族罪证交给他,让他惩办时,见到详尽的物证时,他的惊讶也不小于此时。罗氏一族是本朝北地知名富商,陛下即位后慢慢发了家,平时也是修桥铺路的积善人家,要不是证据确凿,他都不敢相信此族之人这么胆大妄为,敢行如此之事。
彼时他请罪未发觉此等罪案,陛下并未怪罪,只说是监察御史察觉此事的,他便按陛下的吩咐,封了铁矿,收押了罗氏三族之人。
却不想夷了罗氏三族后,却还有一漏网之鱼被陛下给送了来,任他如何审问,此人都有如那蚌壳,死不开口,只求一死。不得已,陛下决定就将此人秘密关押,以待来日或可重见天日。
曹闻道本有些奇怪,此案后并未听说哪位监察御史有何升迁,此时听长公主说罗瑞此人是她送入京的,他才惊觉原来如此……
黎寻之已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心中的复杂感觉,长公主行事总在人意料之外。罗氏一案震惊朝野,他们都以为是‘曹青天’明察秋毫,将此巨案查清,却不想此案也有长公主之手笔。
“是我没错,不过,此案的却是监察御史先有察觉,因监察御史被灭了口,我也是偶然发现了线索。”
“长公主说的可是四年前朝廷派兵将河北道匪患剿了一遍,只因在河北道遇匪被杀害的李御史之事。”黎寻之记得有位李姓御史遇匪后,陛下大发雷霆,下旨将河北道给顺了一遍。
“是,我时有搭乘商队便车来往南北,和多商队都有些熟,听闻有御史被杀,觉得有些奇怪,即使山林中悍匪,求财时一般也会留朝中官员一命的,便特意留意。这罗家的商队时有神秘之行,便跟了跟,不想发现了铁矿。后来陛下告知因李御史的秘折,他早有留意罗氏,我不过恰逢其会,顺带手收集了些证据。”
既然要见罗瑞,夏漓便将事情交待清楚,也好让二人安心让她见一见此人。
黎寻之知道事情并没有长公主说的这么简单,既是私采铁矿,行事必然严密,怎可能轻易让人发现,必要经历重重艰险,更何况还要收集定罪的物证……
曹闻道看着眼前的长公主,不过是一青葱少女,大多像她这样的女子都在父母的疼爱下不知忧愁。她更是长公主啊,比这世间大多的女子更有权利地位,要什么得不到?她却小小年纪在民间查案、参战,回京后更是指挥禁卫救下无数百姓。
他收起心中对女子行事的不以为然,只觉当朝护国公主当如是!
“请长公主稍等,臣这就安排。”曹闻道便起身去作安排,毕竟是秘密关押的案犯,现在还不到时机让更多的人知晓。
“长公主殿下,您还做了何事是太子殿下不知道的?”黎寻之再忍不了心中的感触,不禁问出了声。
“……,额,这个,没有了吧!我做过的事儿陛下都知道,陛下没告知太子可不关我的事儿。你让太子找他爹去。”夏漓想了想,确实应该没有其他的事儿了。
“……”黎寻之无话可说。
一刻钟后,曹尚书带着夏漓与黎寻之隐蔽的到了地牢,地牢中气味酸爽,除了何有才捂住了鼻子,其他人都面色如常。
夏漓见黎寻之居然也对这牢中的情形没什么反应,倒是有些惊奇。这位可是在家金尊玉贵的世子,在外跟在太子身边,也少有到这种污秽之地的才对。可跟她这种在外见过世面,和曹尚书这种见惯了刑讯的人不一样。
黎寻之见长公主打量他,心中淡定,知道她应该是觉得他娇生惯养,会见不得这些场面。但他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该见过的都见过,长公主该不会以为太子殿下身边真就是净地,什么污秽都没有吧。
待到了地牢最里间,见到发须凌乱,衣衫倒还算整洁的被束于墙上的人,看着像是刚刚换过衣物的样子。
此时地牢灯火通明,能清楚瞧见来人,被缚于墙上的人在见到夏漓后,突然激动起来,不住的挣扎,想挣脱锁链扑向夏漓。
夏漓走进牢门后,站在此人不远处,曹尚书则和黎寻之分站在她两侧。
“让他开口说话吧…”夏漓让先把罗瑞口中塞的布取出来。
“陈时年!又是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做朝廷的走狗,陷我与此!”罗瑞目呲欲裂,三年前便是此人将他交给朝廷的。
“你不肯交待是谁给你通风报信,我哪有那个耐心一直审你,术业有专攻,自然要将你教给专业人士了,有什么问题?”曹尚书可是因审案连升三级的人物,夏漓觉得皇帝把人交给曹尚书本是题中应有之意。
“你,你望恩负义,我待你不薄,自你我认识以来,每在保州府见到你,我为你安排食宿,带你游玩,舍你钱财从不吝惜,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个问题,三年前我抓到你的时候就回答过你了,食宿游玩我何时接受过你的钱财了?你有好意,我也有回报,否则,一个吃你的喝你的人,你会这么热情?”
“我与你相交出自真心,见你谈吐不俗,待人接物宽厚,将你当作友人,见你南北往来频繁,还主动让罗家商队与你方便。我没有对不起你半点,你却扮作土匪,杀我仆从虏我钱财,末了还将我交于朝廷,你扪心自问,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罗瑞痛心疾首,想他真心待人,却被人害至此!
“你罗家私采铁矿售于异族,等同于叛国谋反,人人得而诛之,我做的事对得起良心,天地君亲我都无半点愧对。”夏漓只觉此人的所思所想违反了这世间的公理道德,她真是不理解这些做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不管我罗家做了什么,我只说你,我罗家可没有对不起你!”
“罗瑞,站在你面前的是国朝朝阳长公主,你罗家包括你,所作所为皆是犯了国法,长公主有责任更有权利处置你。你又有何理由在此大喊大叫,理直气壮的觉得有人对不起你?”曹闻道只觉得此人不可理喻,自家作了犯国法之事,倒还有理由怪别人抓了他。
“你罗家扮作土匪截杀朝廷命官,长公主自然也能扮作土匪将你捉拿归案。”黎寻之只觉得不听不知道,一听才发觉长公主居然还扮过土匪,这可真是没想到。
罗瑞觉得自己被关的太久,产生幻听了,公主?长公主?面前的人是公主?陈时年她是女子?这怎么可能,朝廷怎么可能让一国公主流落民间?他摇头不能相信:“不可能!你们不用唬我!没有人跟我通风报信,我不过是运气好才没有被你们和父兄一起抓住。不管你们说什么,不管你们想用什么法子对付我,我都不知道!”
这可真是个硬骨头,他可是什么法子都使过了,威逼利诱,刑讯毒打都没用。曹闻道觉得他都快信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罗瑞,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不只抓住了你,你罗家的罪证也是我收集了交给朝廷,你罗氏三族皆因我而死。”不过阶下囚,只要他开口招认就行,夏漓不在乎他相不相信她的身份。
“你!贱人!毒妇!那可是数百条人命,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下得了手!!!”罗瑞只觉心口疼痛难忍,他的家人他的亲长!居然是因此人而死,他涕泗横流,痛喊出声。
黎寻之见罗瑞面目狰狞,被长公主激的情绪失控,他将手背在身后握紧,总觉得眼前男子马上就能挣脱束缚扑向长公主。他有些担心的看向她,身侧的长公主左手轻抚衣带,右手背在身后,右手手指攥的折扇仿似立时就要断裂,面上并未有异色,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他便也稳住自己的心绪,不去打断长公主与此犯的争锋相对。
夏漓任他大闹,等他声调渐缓,便接着开口:“不过是区区叛国背族的牲口而已,再多我也下得了手。不只这些人,扬州渡、清风镇、柳林村有个叫乔小娟的女子及她的孩子,你觉得我能下得了手吗?”
“你! 陈时年!你把她们怎么样了?我杀了你!”罗瑞将铁链挣的哗啦作响。
“你这么守口如瓶,不就是觉得无论如何,你罗家总算留了后。你觉得我是将这二人接来和你团聚,还是将她们留在原地,再对外宣布她们是你罗某人的家眷好?”
听得夏漓这番话,罗瑞肝胆俱裂,只能徒劳的瞪着夏漓,恨不能将眼睛瞪出眶,要是眼光能杀人,他的眼光已将夏漓杀死千百遍。
“呼哧…呼哧…”一时间地牢中只剩下罗瑞大喘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