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
琴酒松开了手。
被放开的侦探因为生理反应咳起来, 还没从刚才的重击里缓过神就被拽住手臂拖到了那张四四方方的矮桌边。
琴酒慢条斯理地擦擦沾了唾液的手,看他的小邻居蜷缩在地毯上,干咳的动作带动之前的伤口, 而殷红的血色正从侦探的左手臂蔓延到贝尔摩德挑选的浅色衬衫上。
意料之中。
琴酒本来就知道那里有不少伤, 他也没有收敛力道的打算,直到原本无动于衷的贝尔摩德抱怨血会弄脏地毯,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才看了她一眼,拿刀划开了绑住小邻居手的绳子。
冰冷的刀锋刻意贴着工藤新一的脸过去, 那一瞬间侦探还以为琴酒准备给他来那么一下。
“你最好别说话, 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琴酒说。
但就算被放开也没有什么用处,工藤新一艰难起身坐在气氛诡异的桌子旁。左边是琴酒右边是贝尔摩德, 这两个人都有毫无悬念地制服他的能力,更不用说现在这个身体里药效还没消退的自己。
事实上工藤新一已经差不多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了。现在他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这间公寓他在十年后来过,那时候琴酒已经死了。琴酒处理掉了公寓里所有属于他个人的东西,工藤新一追来的时候只找到了一封嘲讽他的信。
「就算能赢到最后, 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琴酒是对的, 他杀死了唯一一个有可能救回工藤新一的人。只要没有了雪莉, 整个世界上就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在短时间内研发出解药的人, 也许总有比雪莉更天才的存在,但那些药物资料多且繁杂,以工藤新一的身体可等不了那么久。
就在工藤新一回忆过去的时候, 贝尔摩德语出惊人。
“他不是我和你的孩子,不过他身上确实有我们两个的DNA。他是组织几年前制造的实验体。”
她悠闲地看着这两个人的反应, 发现琴酒没什么表情等她说话, 小侦探也没什么表情, 甚至看起来比琴酒还冷漠一点。
“……”
“……”
工藤新一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琴酒, 他心想贝尔摩德到底是跟谁一起编的故事,琴酒相信的几率约等于零,能听她在这里讲还是看在乌丸莲耶的面子上。
还有一件事,琴酒的一缕头发被压到他的左腿下了,他自己的身体根本动不了,但也没有提醒的打算。
他正在等琴酒发现。
贝尔摩德觉得这两个人有点无趣,一个两个都不配合,不过她早就想好了应该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就继续讲下去了。
从百年前开始组织就在寻求长生不死与复活的秘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黑白兼行、勾连各业,最终走向了药物研发和人类临床实验的阶段,而贝尔摩德本人也是这项研究的成果之一。被称为千面魔女的贝尔摩德,是莎朗·温亚德也是克丽丝·温亚德,她本应是工藤有希子的好友,可二十年来容颜始终未改。
但现在的药物有非常大的问题,因此活到了现在的那位先生也始终没有成功抵达长生不死的终点。当时组织同时展开了多项实验,而APTX4869这种毒药也是实验的末端分支之一,所谓意料之外的副产物。
——这点工藤新一在事后研究药物资料的时候曾经得出过结论,贝尔摩德参与的实验死亡率非常高,乌丸莲耶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结果的,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待事情出现新的转机。
“那位先生等得了,但有人等不了。除了不死之外,他们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复活。”贝尔摩德说。
工藤新一很想说你在开玩笑,编故事要有个基本的态度,但他看了一眼琴酒,决定什么都不说。
琴酒也是这个表情,但他知道的显然更多:“实验不是失败了吗?”
贝尔摩德端着酒杯摇摇头,她说:“组织的项目又不止一个,有人做了个天才的设想,如果能把人格和记忆保存下来复刻到另一具年轻的身体上,那是否能称得上复活?”
这段话里包含的信息量让人震惊。
琴酒终于有了一点表情,那样的表情叫做困惑且嘲讽,他看了旁边同样茫然的侦探一眼,说:“是那些蠢货能想出来的东西。”
“我也这么觉得,”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晃动着酒杯,好像打算从里面看出花来,“但他们已经接近成功了,你旁边的就是他们的研究成果之一。”
工藤新一:……?
莎朗!编故事要讲基本法!我是从十年后的未来回来的啊!我的身体也就是十七岁的工藤新一的身体,跟你们组织没有任何关系经不起检验的!
但贝尔摩德注定听不到他的心声,只是非常顺畅地继续往下说:“二十年前他们开始了这个研究项目,以某个人物为样本进行实验,并尝试将他的存在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体上。但很遗憾当时的实验都因为不明的排斥反应失败了,他们开始寻找新的办法……比如说直接制造实验素材。”
故事越来越离谱了。
工藤新一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贝尔摩德讲述的组织因为要做实验所以制造出了以【某个人物】的DNA为原本的孩子、并将他们作为实验消耗品使用,最终废弃掉的故事,接下来因为实验一直失败,研究员开始尝试向里面加入其他用于稳定的DNA,而经历过其他实验的贝尔摩德和琴酒就出现在了这个故事里。
啊、琴酒……说起来琴酒应该也是经历过某种实验的吧。
“他就是这么来的?”琴酒皱眉,他听上去有点不耐烦了,不管怎么样就算他的小邻居真的是组织的实验体,故事也跟他没有关系,他只需要灭口就可以了。
贝尔摩德摇摇头:“不,这么来的是山口乱步,不是他。”
“他是谁?”
“组织的实验大多是什么样你很清楚,而在这项实验里,没有形成过完整人格的实验体无法承受人格植入的过程,因此他们会让实验体先成长到一定的地步——”
贝尔摩德话还没说完,琴酒就明白了。
琴酒重新点了一根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示意贝尔摩德继续这个无聊的故事,直到她讲到高兴为止。
贝尔摩德并不在意琴酒的态度,她跟小侦探对上了视线,发现小侦探蓝色的眼睛里已经写满了不信任。
不是对他们关系的不信任,是对这个故事的不信任。
贝尔摩德继续说:
“他们会摧毁实验体原有的人格,彻底碾碎、删除记忆,然后植入新的人格和记忆。人的记忆是很顽固的东西,一次两次当然删不干净。而如果实验失败又碰巧没能死去的话——”
“留下来的就是对自己认知混乱、记忆破碎,或许除了外表都无法被称之为「人」的东西。就比如在你眼前的这个孩子。”
“也就是曾经的山口乱步,现在的……我的克丽丝。他没有自己的名字,你叫他什么都可以。当初有我们DNA的实验体只剩下了他一个,所以我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贝尔摩德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沉重,如果不是工藤新一很清楚自己是谁、贝尔摩德也知道,那他真的很想为她鼓掌。
刚才他还在想莎朗这次打算怎么圆,但现在事情似乎渐渐变得合理起来。
“这跟我无关。”琴酒说。
他不是来听故事的,重申——他能容忍贝尔摩德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是因为贝尔摩德和那位先生的关系。
组织里死多少人、有多少隐秘他都不在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负责的工作,而琴酒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那一部分。
“这跟你有关,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G。”贝尔摩德说。
琴酒:“……跟我有什么关系?”
贝尔摩德:“跟你杀了工藤新一有关。”
工藤新一:“……”
事情怎么又绕回到工藤新一身上去了,等等,难道说贝尔摩德是想把这个故事变成完全的——
贝尔摩德说出了所谓的真相:“工藤新一就是他们准备的完美的实验体,实验室一直关注着他的成长,直到收取成果的那天。但就在观察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意外被你杀了。”
琴酒:“……”
工藤新一:“……”
那还真的是很巧,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都解释不通啊贝尔摩德!贝尔摩德你醒醒,真的要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吗?!
工藤新一刚想顶着压力开口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局面,就听到贝尔摩德继续说:“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就是这个实验组的成员,虽然他们大概率不会承认……你要联系他们证实吗?”
莎朗·温亚德的声音平稳而惬意,她甚至把手机放到了琴酒面前,那里有工藤夫妇的号码。
琴酒当然没有打电话。
贝尔摩德继续说:“不过,工藤新一没死。这就是他们没有找你的直接原因。不能找你麻烦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会做,为了保护真正的工藤新一,他们把原本打算处理掉的山口乱步找出来,改写了他的记忆,把他变成了你认识的侦探。”
她说这话的声音非常温柔,就好像当事人并不在她旁边。
“而他接受的命令也是唯一的用途,就是替工藤新一去死。这就是他们对你的报复,G,哪怕你一无所知,他们也要让这孩子死在你手上。”
整个公寓里都非常寂静。
淡淡的酒味和烟味在凌晨的公寓里弥漫,银发的男人还穿着他那身纯黑的衣服,他看向了莎朗,对方现在的态度可以说是游刃有余,而坐在他旁边的小邻居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姿态。
但也冷静过头了,已经到了近乎情感缺失的地步——琴酒是几秒钟前才有这种想法的。不过他很清楚小邻居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冷静只是他撕破伪装后真正的姿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这也让琴酒觉得有那么一点可惜。微不足道的一点。
除此之外,他的小邻居也确实有精神上的问题,比如他手臂上那一道道横向刀痕所代表的东西。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支离破碎的人。
琴酒想,这很无聊。
他想说你现在说的这些跟我都没有关系,难道他会因为这件事就放过一个本来该死的人吗,但贝尔摩德的话语比他还快:“你也听到了,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他决定死在你手里,只是为了保护你,G,你从来没想过你也会有今天吧?”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不由得笑了出来,这样的笑里毫无疑问地带着嘲讽。
——我需要这个身份。
——这是我的决定。
当时侦探说出的话琴酒毫无疑问也都听到了,只是贝尔摩德语焉不详的指代让事情变得有点扑朔迷离。现在谜底揭开,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顺理成章的谎言。
“他乖乖听命令伪装成工藤新一,收敛锋芒,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做出这一切全都是因那些人答应他只要他作为工藤新一死去就不会找你的麻烦,而你……”
“莎朗!”工藤新一终于忍不住出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至少从在古堡那里见面的时候莎朗就在策划现在的事了,包括工藤新一和琴酒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甚至没有跟工藤新一商量的打算,因为她也不需要这么做。
在成为女影星莎朗·温亚德或者说有希子的朋友之前,她是黑衣组织的代号成员贝尔摩德。她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从不用顾及所谓正义一方的看法。
“别说话,我的克丽丝。”贝尔摩德把手指放在唇上,“他说了只要你再开口就会杀掉你。”
工藤新一:“……”
不,他觉得琴酒现在更想干掉贝尔摩德,因为他并没有相信贝尔摩德的话。
琴酒还是给了贝尔摩德面子:“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