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残留着超维度文明“记忆晶体”的冰凉触感，那团如同液态星光的物质在掌心消散时，留下的不是虚无，而是一种诡异的“实感”——仿佛有无数条未走的路，正透过皮肤纹路，钻进他的意识深处。
他此刻正站在“熵海观测站”的中控室里，这是人类联盟在柯伊伯带边缘建立的前沿据点，寻常得像任何一个星际空间站：淡蓝色的全息光屏循环跳动着引力波数据，空气中弥漫着冷却液与臭氧混合的熟悉气味，值班机器人“小艾”正用机械臂慢条斯理地擦拭观测镜头，金属关节转动时发出规律的“咔哒”声。一切都和过去三年里的每个晨昏别无二致，直到那道突兀的“可能性记忆”闯入现实。
“沈博士，引力波频谱异常，坐标赤经18h36，赤纬+38°，是我们标记的‘空白区域’。”小艾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却让沈溯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所谓“空白区域”，是联盟观测了十年都毫无信号反馈的宇宙死角，按现有物理模型，那里既没有星体，也没有暗物质，本该是绝对的“存在荒漠”。但此刻，光屏上的频谱曲线正以一种违背流体力学的轨迹扭曲，峰值处跳动的数字，赫然是他三天前在超维度文明遗迹中破译的“可能性激活码”。
更反常的是，他手腕上的“时序校准仪”突然开始倒转。这台仪器是联盟顶级科技的结晶，能同步宇宙标准时间，误差不超过0.001秒，可此刻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溯，表盘上的日期从“星元37年7月15日”一点点退回7月12日——正是他首次接触“存在可能性假说”的那一天。
“小艾，记录当前时间与频谱数据，立刻上传联盟中枢。”沈溯强迫自己冷静，指尖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却发现所有数据传输通道都显示“正常”，但联盟中枢的回执信号却石沉大海。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把观测站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转头看向观测窗，窗外是深邃的宇宙，星辰按既定轨道运转，柯伊伯带的彗星碎片如同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可当他的目光扫过“空白区域”的方向时，却隐约看到一道极淡的光晕，那光晕不像恒星的辐射，反倒像记忆晶体消散时的微光，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扩散。
“博士，你在看什么？”小艾的机械臂停在半空，头部的摄像头微微转动，“观测数据显示，目标区域仍无任何实体存在，频谱异常可能是仪器故障。”
沈溯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自己的手掌吸引。刚才触碰记忆晶体的地方，浮现出一串淡金色的纹路，和超维度文明遗迹墙壁上的符号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这串纹路正在缓慢变化，像是在书写一段未知的代码，又像是在模拟某种生命的演化轨迹。他突然想起超维度文明的假说——所有未发生的可能性都以记忆形态存在，那此刻，是不是有某种“可能性”正在他身上，转化为现实？
就在这时，中控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全息光屏上的频谱曲线瞬间变成了一片雪花点。紧接着，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宁静，红色的警示灯在天花板上急促闪烁。
“警告！未知能量场入侵！观测站防御屏障失效！”小艾的电子音变得尖锐，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检测到非碳基生命信号，坐标——中控室内部！”
沈溯猛地后退一步，环顾四周。中控室里除了他和小艾，没有任何其他生物的踪迹。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时空的缝隙盯着他。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粒子枪，却发现枪身已经变得温热，能量指示器显示电量正在快速流失，就像被某种未知力量抽取着能量。
“能量场正在篡改观测站的系统逻辑！”小艾的摄像头疯狂转动，“博士，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程序了……它们在读取我的记忆库！”
沈溯的心脏狂跳。超维度文明说，文明进化的本质是将可能性记忆转化为现实记忆，那现在入侵的，会不会是某种“可能性中的文明”？它们从超维度空间而来，以记忆为载体，想要在这个宇宙中获得实体？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遗迹中的场景。当他触摸记忆晶体时，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被恒星吞噬的行星、在黑洞边缘诞生的生命、用意识交流的文明……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不像是幻觉。当时他以为是超维度文明留下的信息投影，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无数“可能性记忆”的碎片，而他，可能在不经意间，成为了这些记忆通往现实的“钥匙”。
“小艾，关闭核心数据库！启动紧急销毁程序！”沈溯嘶吼着冲向控制面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淡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他的手臂，像是有生命的藤蔓，束缚着他的行动。
“博士，没用的。”小艾的电子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陌生的韵律，“它们不是在入侵，是在‘回归’。这个宇宙，本就是无数可能性记忆的集合体，我们都是记忆的载体。”
沈溯瞳孔骤缩。他突然意识到，小艾的程序可能已经被“可能性记忆”篡改，现在说话的，或许不再是那个陪伴了他三年的智能机器人，而是某种来自超维度空间的意识。
就在这时，中控室的墙壁开始出现裂纹，淡金色的光芒从裂纹中渗出，如同血液般蔓延。墙壁上的金属面板开始融化，重新塑形，变成了和超维度文明遗迹中一样的建筑结构。观测窗外面的宇宙也变了模样，星辰开始扭曲、重叠，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星云，而那道淡金色的光晕，已经扩散到了观测站的外部，将整个据点包裹在其中。
沈溯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无数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看到自己成为了星际舰队的指挥官，在宇宙中与异星文明交战；看到自己放弃了科研，回到地球过着平凡的生活；看到自己在超维度遗迹中被记忆晶体吞噬，永远消失在时空缝隙中……这些都是他未选择的可能性，此刻却如同亲身经历般清晰。
“自由意志，不过是可能性记忆的自我筛选机制。”一个低沉而古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接收，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你们以为自己在选择未来，其实是未来的可能性，在选择你们。”
沈溯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淡金色的光芒分解，转化为纯粹的能量，融入周围的能量场中。他想起超维度文明的疑问：自由意志与可能性记忆的选择关系。现在他才明白，或许两者本就没有先后之分，自由意志是可能性的产物，而可能性，又在自由意志的选择中不断演化。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手腕上的时序校准仪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蓝光。那道蓝光如同利剑，刺破了淡金色的能量场，将沈溯的意识拉回了身体。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中控室的墙壁已经停止了变形，淡金色的纹路正在从他的手臂上消退，小艾的摄像头恢复了正常，正用担忧的语气询问：“博士，你没事吧？刚才你的生命体征突然消失了十秒。”
沈溯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制服。他看向全息光屏，频谱曲线已经恢复正常，时序校准仪的指针重新指向了“星元37年7月15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但掌心残留的冰凉触感，以及脑海中那些清晰的“可能性记忆”，都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没事。”沈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艾，重新检测观测站的系统，重点排查核心数据库的访问记录。”
“正在检测……检测完成。系统一切正常，核心数据库未被访问，防御屏障运行稳定。”小艾的回答让沈溯更加疑惑。如果刚才的入侵是真实的，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道是“可能性记忆”的转化过程，不会对现实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他走到观测窗前，窗外的宇宙已经恢复了正常，星辰依旧按既定轨道运转，柯伊伯带的彗星碎片静静地漂浮着。但沈溯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看向刚才出现异常的“空白区域”，那里依旧没有任何信号反馈，但他能感觉到，有某种“可能性”正在那里沉睡，等待着被激活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来自联盟中枢的加密信息。发件人是联盟首席科学家，也是他的导师——林岚。
信息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溯，警惕‘共生意识’，它们已经开始渗透，可能性记忆的转化，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沈溯的心脏猛地一沉。“共生意识”是他和导师私下研究的课题，指的是不同文明的意识通过某种媒介融合，形成新的意识体。他从未向联盟公开过这个课题，导师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而且“它们已经开始渗透”，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立刻回复信息，询问导师具体情况，但发送失败的提示弹出——信号中断。就像刚才试图上传数据时一样，有一堵无形的墙，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
沈溯突然意识到，刚才的入侵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那些“可能性记忆”并没有离开，它们可能已经潜伏在观测站的系统中，潜伏在他的意识里，甚至潜伏在整个宇宙的某个角落。而导师提到的“共生意识”，或许就是这些可能性记忆与现实文明融合的产物。
他走到核心数据库前，插入自己的身份卡，想要调取导师最近的研究记录。数据库顺利打开，但里面的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缩。导师最近的研究日志，全都指向了“存在可能性假说”，而且研究进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日志中提到，导师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接触到了“共生意识”，并发现这种意识体具有篡改现实记忆的能力。
更让他震惊的是，日志的最后一条记录，日期是星元37年7月12日——也就是他首次接触记忆晶体的那一天。内容只有一句话：“可能性记忆开始觉醒，沈溯是关键，也是诱饵。”
沈溯的大脑一片空白。导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关键，意味着他身上有某种特质，能够激活可能性记忆；而“诱饵”，则意味着他可能被当成了吸引“共生意识”的工具。难道从一开始，他接触超维度文明遗迹，接触记忆晶体，都是导师计划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中控室的灯光再次闪烁，全息光屏上突然出现了一段视频。视频的画面很模糊，像是在某种地下实验室拍摄的。画面中，导师林岚正站在一台巨大的仪器前，仪器的核心部位，镶嵌着一块和超维度遗迹中一模一样的记忆晶体。
“共生意识的本质，是可能性记忆与现实记忆的共生体。”导师的声音透过光屏传来，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它们能够穿梭于不同的可能性之间，实现文明的终极进化。而沈溯，他的意识中蕴含着最纯粹的‘人类存在本质’，是共生意识完美的宿主。”
视频画面突然切换，出现了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他们的脸上戴着面罩，看不清容貌。导师指着其中一人，对镜头说道：“联盟高层已经同意了我的计划，只要成功将共生意识植入沈溯的身体，人类就能掌握可能性记忆的转化能力，成为宇宙的顶级文明。”
沈溯的浑身冰冷。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追寻真相，却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被设计好的“宿主”。导师的研究，联盟的支持，甚至超维度文明的假说，可能都是一个巨大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共生意识的植入。
“但他们忽略了一点。”视频中的导师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共生意识的融合是双向的，当它们植入沈溯身体的同时，沈溯的意识也会反向渗透进共生意识，从而掌控它们的力量。到那时，我就能通过沈溯，成为共生意识的主宰。”
视频突然中断，全息光屏恢复了正常。沈溯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导师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联盟高层真的参与了这个计划吗？还有那些“共生意识”，它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要借助他的身体获得实体，还是想要吞噬他的意识，掌控人类文明？
就在这时，小艾突然发出一声警报：“博士，检测到观测站外部出现大量不明飞行器，正在快速接近！身份识别失败，疑似——异星文明舰队！”
沈溯猛地冲到观测窗前，只见远处的宇宙中，密密麻麻的飞行器正朝着观测站驶来。这些飞行器的外形怪异，像是由无数晶体拼接而成，表面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和记忆晶体的颜色一模一样。
“是共生意识的舰队！”沈溯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突然明白，刚才的能量场入侵，不仅仅是试探，更是为了定位观测站的位置，引导舰队前来。
“防御系统启动！粒子炮充能！”沈溯嘶吼着下达命令，心中却充满了绝望。观测站的防御系统在共生意识面前不堪一击，刚才的入侵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且他不知道，这些舰队的目的是为了带走他，还是为了毁灭观测站，彻底掩盖真相。
就在粒子炮即将充能完成时，中控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戴着面罩，和视频中导师身边的人一模一样。为首的一人，缓缓摘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张沈溯无比熟悉的脸——林岚。
“导师？”沈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舰队，是你带来的？”
林岚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狂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溯，你已经成功激活了可能性记忆，现在，是时候完成最后的融合了。”
“什么融合？”沈溯握紧了腰间的粒子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那些共生意识，它们是危险的！”
“危险？”林岚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人类的存在本质，就是在不断探索危险中进化。共生意识能够让我们掌握所有可能性，实现文明的永生，这是多少代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她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把沈博士带到融合舱，时间不多了，共生意识的舰队已经到达，我们必须在它们完全觉醒前，完成融合。”
沈溯立刻举起粒子枪，对准了林岚：“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我不会成为共生意识的宿主！”
“你没有选择。”林岚的眼神变得冰冷，“从你接触记忆晶体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你以为刚才的能量场入侵，是共生意识在攻击你？不，那是它们在与你建立连接，你的意识已经被标记，无论你逃到哪里，它们都能找到你。”
就在这时，观测站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全息光屏上出现了红色的警报：“外部舰队发起攻击！防御屏障受损！请求紧急支援！”
林岚的脸色一变，看向窗外：“它们来得比我预想的要快。看来，共生意识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你融合了。”她对身后的人厉声道：“强行带走他！”
两名黑衣人立刻朝着沈溯扑来，沈溯侧身躲开，粒子枪对准其中一人的肩膀扣动了扳机。一道蓝色的能量束射出，却在击中对方身体的瞬间被一层淡金色的屏障挡住，能量束瞬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