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先生蹲在田埂上,捻起颗半熟的谷粒,放进嘴里嚼着,“再有十天半月,就能收了。”他牙齿磨过谷壳的“咯吱”声,和远处戏台排练的梆子声混在一起,倒像支特别的曲子。
二柱子背着个小竹筐跑过来,筐里装着刚摘的野葡萄,紫莹莹的。“先生,林哥,你们看!这葡萄长在石缝里,酸得掉牙!”他抓起一把往两人手里塞,自己先塞了颗进嘴,酸得眯起眼,逗得大家直笑。
丫蛋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几块碎布——红的、蓝的、带花纹的,都是从戏台后台捡的。“绣娘说,这些布能做个小谷神爷,保佑谷穗长得饱。”她认真地把布拼在一起,用草绳扎成个小人儿,摆在田埂上,还给“小人儿”戴了顶用谷穗编的帽子。
先生看着那布偶,忽然说:“下午戏台要演新戏,《收谷记》,说的是当年先生教弟子们种谷的事。”
“真的?”二柱子眼睛一亮,葡萄都忘了吃,“有庞涓和孙膑吗?”
“有,”先生笑着点头,“不过这回他们不斗智了,一起割谷呢。”
午后的戏台格外热闹。新做的布景上画着金灿灿的谷田,庞涓的花脸没那么凶了,手里握着把镰刀,唱的调子也透着股憨厚;孙膑的白纹脸上带着笑,正教“弟子们”怎么捆谷束。台下的孩子们看得入迷,连手里的糖画都忘了舔。
林欢站在台侧,看老生扮演的鬼谷子坐在谷堆上,手里摇着蒲扇,唱道:“谷要熟透了才割,急了嚼着涩;人要经事了才稳,躁了容易错……”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谷穗坠在心头,沉甸甸的。
戏演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小雨。观众们没散,有的举着草帽挡雨,有的干脆淋着,嘴里还跟着哼戏词。戏班的人也没停,老生的胡子被雨打湿,贴在脸上,倒更像那么回事了。
“这雨好,”先生站在雨里,仰着头让雨丝打在脸上,“灌浆的谷最喜这场雨,能让颗粒更实。”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一头搭在戏台顶,一头落在庙后的谷田里。孩子们踩着水洼往谷田跑,二柱子指着彩虹喊:“快看!是先生的桥!从戏台通到谷里去啦!”
林欢望着那道彩虹,忽然觉得,这三个月的日子,就像场没落幕的戏。从三月二十六的庙会开始,谷种撒下,嫩芽冒出,抽穗灌浆,再到戏台上演的种种故事,原来都在说同一件事——不管是谷,是人,还是戏里的道理,都得顺着时节,慢慢长,稳稳走,才能结出最实的果。
风又吹过谷田,穗子摩擦的“沙沙”声,像在应和戏台上未完的唱腔。林欢摸了摸怀里的檀木珠子,珠子被体温焐得温热,就像这日子,踏实又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