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点头,忽又叹道:“父皇当年平诸侯、定漕海之争,皆雷霆手段,儿臣常思不及。”
宁凡笑了笑:“我用的是旧时之策。你如今要的是新世之法。记住,你不必像我。”
这一句话,轻如鸿毛,却重若千钧。
殿内的风忽然停了,仿佛连竹叶都被这句话压得安静下来。
新君低下头,心中有种奇异的悸动。多年以前,他常想——若有一日登基,当如父皇一般胸中有乾坤、手握天下。可今日才明白,真正的帝王之道,或许不是征服,而是放手。
宁凡重新坐回榻上,取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为君者,天下之事皆可问,但不可事事求问。若心常系于前人,终难自立。你已长大了。”
新君抬首,神色复杂。
“儿臣明白。”
宁凡放下茶盏,语气淡淡:“去吧。朝事重,莫久留。”
新君起身,郑重一拜。那一拜,既是礼制,也是诀别。
他转身离开时,阳光正好从窗缝中洒下,照亮他背影上的金线袍纹。那金线微闪,像是新纪元的第一道光。
宁凡静坐殿中,目送他渐行渐远,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忽然轻声道:“他比我年轻时更稳。”
老内侍在门外候着,闻言含笑。
“太上皇放心,陛下如今勤政宽仁,文武皆服。”
宁凡点头:“我看得出。他走得自己的路,也该是玄朝新的路了。”
他起身,推开窗。阳光照进殿中,竹叶影动,风声轻柔。
远处传来钟声,正是早朝散时。新君当正步出金銮殿,群臣簇拥,而他,仅是这宫中一个静默的老人。
但那一刻,他心底没有一丝失落。
他看着天边的光,缓缓道:“天下于我,不过借宿一程。”
窗外,竹叶沙沙作响。那声音如海潮,如岁月,如一场盛世新篇的低语。
——
夜幕降临。宁寿宫外的月亮升起,如一轮洁白的玉盘。宁凡独坐殿前石阶,看见星光在宫瓦间流转。
他想起今日那场对谈,忽觉心中一片空明。那不是权力的失落,而是看到文明延续的满足。
他自语道:“帝王有三功:开疆者,其功在地;治世者,其功在人;教后者,其功在心。如今我,或也算后者。”
风起时,竹林低伏。灯火摇曳,他的影子在石阶上拉得极长,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