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1 / 2)

康熙沉沉笑着说话,气息却轻缓,像是怕重了会吓到齐荷似的。

齐荷又有那种感觉了。

她走进来的时候,心神还在被康熙发现的惊讶中。

心里只想着自己究竟哪里暴露了被发现了。

就没有注意太多。

现在坐在康熙身边,因他那么低沉沉的一句话,齐荷的心神又全都挂在康熙身上了。

他似乎是不太高兴的。

像乌云沉郁的天,云层沉甸甸的,厚重的压在那里。

能感觉到厚重乌云后面挡着金灿灿的阳光,可云层太厚。

光亮透不进来。

可她在这里,乌云仿佛散开了些,有些暖。

她仿佛看到光了。

“皇上是有些不开心吗?”齐荷终于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先前在宁寿宫,没能找到机会问,现在问出来,齐荷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没有不开心。”康熙笑了一下。

他就是想要跟小皇后说说话。

康熙说:“朕从武英殿搬出来。搬到你这里的同时。便让梁九功将整修武英殿,稍后乾清宫会作为朕亲政后处理政务的起居之所的消息放出去了。”

“但外面,没有一丝消息。有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康熙是想表明态度,也是想要试探。

但辅臣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齐荷说:“会不会是时间太短了?他们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

齐荷自己算了一下,消息放出去,大概还不足两个时辰呢。

康熙淡淡笑了一下:“他们就在宫中值房处理政务。都在一个宫中,怎会来不及?”

“朕尚未亲政,接触不到朝政。但凡有大事,他们也无需过问朕的意见。”

“便是真的有什么震动朝野之事,也是先禀报给皇祖母,再行定夺。”

“没有反应,就说明他们不在意这个。”

“说明他们打定了主意,笃定朕,在这两年里,压根就不会亲政。不需要理会朕。”

最让康熙不愉的,便是这朝中,除索尼之外的三大辅臣,皆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们口口声声说忠于皇上,绝不结党,绝不与王公大臣私相授受私下勾结。

可实质上,他们始终认定皇上是幼帝可欺,他们擅/权专/政。

先帝临终时,念及康熙年幼,无法处理政务,须得有人辅佐。

可从前摄政王专政,乃至更早些的王公贝勒们擅权,给君主带去了诸多的麻烦。

因此便不肯让王公贝勒叔王兄弟们辅政,而是设置了他信任的大臣辅政。

精挑细选四个人,相互牵制相互制衡,再由太皇太后从旁监督,便不至于出事。

可这样,大臣若始终忠心,便罢了。

若不忠心,那就成了康熙如今这般的局面。

如今辅臣们大权在握,朝中新贵不能得罪。

他们身后还有累累军功,结党营私,身后是一串人的拥护。

几乎不可撼动。

王公贝勒们,没有实权,一心一意想要康熙归政,可惜能出的力,还是太少了。

康熙总叫齐荷大胆些,齐荷就真的大胆开麦了。

齐荷说:“皇上一天一天的长大,日子一天天过,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皇上年纪渐长,他们不可能永远不归政。”

“玛法带领,叔父呼吁,朝中要皇上亲政,让辅臣归政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多。”

“他们紧攥着辅政的名头不放,难免落人口实。除非他们想谋反,生了谋逆之心,否则将来,迟早要归政。不愿意也得愿意。”

康熙看着她笑:“朕就知道,齐荷儿甚是聪慧。”

康熙说:“如你所说,他们不可能永远不归政。”

“朝中攻讦苛责,他们也受不住。”

“朕看,他们大概还是顾念当初先帝临终前,称赞他们忠勇之臣的话,舍不得剥下这层壳子。也怕被人戳脊梁骨。心中还是有些顾忌,还没有到穷凶极恶的地步。”

齐荷其实觉得康熙挺孤单的。

他们相处几日,话说的还挺多的。

对登基之前的事情,康熙甚少提及。

登基之后几年,康熙与太皇太后祖孙相互扶持。

外头的事情,都是太皇太后一手料理的。

那时候康熙还小,许多事情不能做主也做不了主,但从小看在眼里,定然也学到许多。

佟佳太后治理宫闱之事,必然也都是他们商量好了的。

有关朝堂政事,太皇太后定然教会了康熙许多。

在那几年里,他们祖孙当是十分亲密的。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

帝王更需要成长,而且需要更快速的成长。

太皇太后不可能扶持康熙一辈子。

而且康熙渐渐大了,他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张和行事风格。

太皇太后需要放手,要让康熙独自自主的成长。

何况大婚圆房事件后,康熙表明了他与太皇太后相左的想法,太皇太后依了他,从此后,太皇太后就真正放手了。

许多事情,太皇太后不再干涉,要让康熙自行解决。

康熙为了让太皇太后放心,自然不会对太皇太后抱怨什么。

可哪怕是再自立的人,心里总还是有想要说的话的。

康熙也不可能对佟佳太后说这些。

他身边看似人多,但实则能说上些话的,只有齐荷一个。

他们是少年夫妻,十二岁就大婚了,不出意外的话,是要相伴一生的。

齐荷现在还小,不去想以后的事情。

她尚未跟康熙圆房,生孩子的事情还很远,现在可以不去考虑。

但是他们是亲密的夫妻,注定了就是什么都要一同经受的。

齐荷依赖康熙,信任他,愿意陪着他。

她就想,康熙不论有什么话,都是可以跟她说的。

不论何时何地,她都愿意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陪伴者。

有她在,康熙就不会再孤单了。

齐荷也能跟上康熙的思路。

她倒不觉得自己如何聪慧,但是她很敏锐。

她的敏锐,通常表现在与人对话和察言观色上。

她问康熙:“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

朝堂上的事情,齐荷不会知道什么。

都是通过康熙告诉她的。

齐荷这样说,也是根据康熙的态度自己琢磨猜测的。

康熙就笑了。

他年轻,每日读书习字,弓马骑射从未落下过。

少年英俊,身上儒雅端正气质温和,可那双眼睛偏偏生的极其深邃,不笑的时候,总有几分深浓的莫测。

他几岁就做了帝王,哪怕不曾亲政,那心态就与普通的男孩子,甚至是皇子不一样。

康熙六岁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治理天下的。

天下之主,何等威严霸道。

行动坐卧,自有天成的气度。

便是这样简单清淡的笑了一下,都有一股高贵矜持的意态风/流。

是真的有点好看的。

齐荷就看的呆了一呆。

康熙眼底含着笑,目光里却不经意透出一点冷意。

他说:“你玛法提请辅臣归政,你叔父提请朕到了亲政的时候。他们借口朕从未接触过政事,并不肯归政。”

齐荷在旁点头,她记得这个事。

康熙浅浅笑着:“齐荷儿,你叔父这个人,还是颇有些手段的。也难怪你玛法看重他,极力在朕跟前推荐他。”

“大约也是你玛法在后指点的缘故。他们那般说辞,你叔父今日便说,既说朕没有接触过政事不能亲政,那便该让朕从即日接触政事,等朕熟悉后,便可归政了。”

“原本政务,就该是皇上处置。辅臣只是暂代,如今只需要皇上熟悉政务后,辅臣们便可功成身退了。”

朝堂博弈,句句话都含着机锋。

你来我往,全凭嘴皮子输出。

说着说着情绪激动意见不和就容易吵架。

只要有一个脾气不好的,那朝堂上的气氛就风雅不起来了。

康熙昨日听见那些推脱敷衍之词,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一点。

顺水推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办法。

索尼曾同康熙谈过,朝堂之上有关亲政之事,全凭索尼周旋。

索尼在后头出谋划策,坐镇幕后,索额图在前头冲锋陷阵。

那些计策与想法,还有和辅臣们周旋之事,皆交给索额图来做。

索尼让康熙不必出面,因此康熙才不曾去提醒他们这些。

康熙想,依索尼的智计,不可能想不出对策的。

可既然都已经推脱了,他们又岂会因为索额图的这些话而轻易归政呢?

总是要阻拦的。

对上齐荷紧紧盯着他明显有些紧张结果的眼睛。

康熙眼底的笑更深浓了些,目光却更冷。

康熙说:“遏必隆唯唯诺诺,并不出头。他说索尼尚在,这些事他做不得主,便一直躲着。”

“苏克萨哈说朕亲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要亲政,那便先熟悉朝政,之后时机到了,辅臣归政便是。”

“鳌拜不愿意,和苏克萨哈吵了起来,他们两个是姻亲,儿女亲家,但政见不同,经常吵架,鳌拜不听他的,他也不听鳌拜的。”

其实想想也是正常。

四个辅臣还是有排位的。

索尼过后便是苏克萨哈,他是排在第二位的。

索尼如今在府中休养身体,不上朝不管事,除非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才会出面定夺外,其余的事情,便由着另三人自己处置了。

索尼不来了,鳌拜仗着军功想要越在最前面去。

遏必隆性子软弱些,又不愿意去跟他们争,处处避其锋芒明哲保身,被压制了也不肯说话。

苏克萨哈如今成了首辅大臣,自然不肯让鳌拜强压他一头。

两个人是对上了,不管什么事都能吵上一吵。

康熙亲政这样的大事,他们想法不同,自然是要狠狠吵一架的。

最后,谁也没吵赢。

但苏克萨哈撂了狠话。

说鳌拜迟迟拖延不肯归政,是居心不正,是要破坏当初的誓言。

他们四人当初在先帝临终前发下的誓言是比较狠的,破了誓言的结果也比较严重。

鳌拜尚有顾及,不肯让人说他不忠不义,最终只能妥协。

康熙说:“鳌拜说,既要熟悉政务,没有人比辅臣更熟悉朝廷政务。要让朕亲政,要辅臣放心归政,最终还是要辅臣来确定皇上是否已经学会了这些。”

“鳌拜决定,教朕学习政务事,由辅臣来做。”

如今苏克萨哈位列首辅大臣,自然是忙的。遏必隆要协助苏克萨哈,也没有时间来做这些事。

鳌拜自认精力旺盛,教授康熙熟悉政事义不容辞,他要亲自来做这件事。

当时情形,康熙并未亲见,都是梁九功悄悄过去看了,回来说给康熙听的。

梁九功说,鳌拜当时安排完他自己,还安排了康熙的课业。

康熙如今的课业,仍是太皇太后早些年同四大辅臣商议的,请翰林院中有学问的内院学士来教。

人选不固定,人数也不固定,也不是每天都会来,一个月也就来个几回。

其余时候,都是康熙自己自学。

弓马骑射方面,倒是天天都有谙达师傅带着康熙学。

但鳌拜妥协后,却将这个也改了。

他言说,皇上如今天天都要熟悉政务,将来还要亲政,没有学问是不行的。

这读书是要天天跟着师傅读的。

那些内院学士成日里只会死读书,什么都不懂,又从不处理朝政,教授康熙读书根本无用,鳌拜坚持要换人。

他自己拍板,定下了班布尔善。

要班布尔善日日教康熙读书。

并当即命班布尔善为领侍卫内大臣,秘书院大学士。

“班布尔善。”

康熙冷笑道,“论起来,朕见了他,还要叫一声叔父。可这个叔父,不学无术,纨绔小人,只因为献媚巴结鳌拜,就得了这个差事。”

“这哪里又是让他来教朕日日读书的。分明是派来监视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