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藤上花,鬓边香
玄风帮丫丫系好藤手链时,指腹不小心蹭到她手腕上的朱砂痣。那痣小小的,像颗被阳光晒化的红豆,他下意识缩回手,指尖还留着点温软的触感。丫丫却浑然不觉,举着胳膊转圈圈,藤尖的卷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淡绿色的小花扫过她的脸颊,引得她咯咯直笑。
“像不像仙女的手环?”她仰着脸问,眼里盛着碎金似的阳光。
“像。”玄风应着,目光落在院角那丛活血藤上。不知何时,藤蔓已经悄悄爬上了篱笆,卷须勾住了晒药草的竹架,架上的蒲公英绒毛被风吹得漫天飞,粘在他的药篓上,像层薄薄的雪。
李伯蹲在竹架旁翻晒知母根,褐色的根块切得厚薄均匀,摊在竹匾里,散着淡淡的土腥味。“玄小哥,这知母得晒足三天,每天翻两遍,不然容易发霉。”他用木耙子轻轻拨弄着,“晒干了给丫丫泡水喝,早晚各一次,保管她夜里不盗汗。”
“知道了,李伯。”玄风蹲下身帮忙,指尖捏起一块知母根,质地坚硬,断面带着细密的纹路。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药材跟人一样,得经得住晾晒,把内里的“湿气”逼出来,才能显出真性情。就像这知母,看着不起眼,却能把多余的火气硬生生压下去。
厨房里飘出葱油香,李婶在烙葱油饼,面团在她手里转着圈,擀成薄薄的圆片,刷上葱油,撒把芝麻,放进鏊子上“滋啦”一响,金黄的油花就冒了出来。丫丫闻着香味跑进去,不一会儿举着半块饼出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玄风哥哥,你吃!”
玄风咬了一口,饼皮酥脆,葱香混着芝麻香在舌尖炸开。“好吃。”他含糊地说。丫丫笑得眼睛弯成缝,忽然指着他的药篓:“里面是不是有金银花?我要泡水喝!”
“刚采的,还带着露水呢。”玄风解开药篓,拿出一小把金银花,淡紫色的花苞鼓鼓的,沾着草叶上的水珠。丫丫伸手就要抓,被他轻轻拍开:“得洗干净才能泡,上面有小虫子。”
“我去洗!”丫丫抢过金银花,跑到院门口的石槽边,用瓢舀了清水,小心翼翼地涮着。石槽里的水是山泉水,凉丝丝的,映着她的小脸蛋,像幅浸了水的年画。
玄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小布鞋上沾着泥点,鞋跟磨得有点歪。他想起自己行囊里有双新做的布鞋,是临行前师娘给纳的,针脚细密,鞋底纳着“平安”二字。原本打算自己穿,现在看来,或许更适合丫丫。
“丫丫,过来。”他朝她招手。
丫丫捧着洗好的金银花跑过来,手背上沾着水珠,像撒了把碎钻。玄风从行囊里拿出布鞋,递过去:“试试合不合脚。”
丫丫愣住了,捧着布鞋看了半天,忽然红了眼眶:“玄风哥哥,这是给我的?”
“嗯,”玄风点点头,“看你鞋磨坏了。”
“谢谢玄风哥哥!”丫丫蹦起来抱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勒得很紧。玄风能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在发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缩在李伯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手里攥着块破布,脚边是双露趾的草鞋。
李婶端着葱油饼出来,见此情景笑了:“这丫头,多大了还撒娇。”她把饼放在石桌上,又端来碗绿豆汤,“天热,喝点这个败火。”
绿豆汤里浮着几粒枸杞,红得发亮。玄风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很。他抬头看向篱笆外,夕阳把活血藤的影子拉得很长,卷须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像无数只小手,悄悄勾连着这院子里的一切——竹架上的药草,石槽里的清水,丫丫脚上的新鞋,还有李伯哼的不成调的小曲。
“玄小哥,”李伯忽然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玄风握着碗的手顿了顿。他本打算采完知母就启程,去下一个镇子寻访一味叫“忘忧草”的药材,据说能安神。可看着院里的景象,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迈不开脚。
“再待两天吧,”他说,“看看知母晒得怎么样。”
李婶眼睛一亮:“那正好,明天让你李伯带你去后山的泉眼看看,那里长着丛野薄荷,泡水喝比金银花还提神。”
丫丫立刻接话:“我也去!我知道薄荷长什么样,叶子圆圆的,摸起来香香的!”
玄风看着他们雀跃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风吹过篱笆,活血藤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他低头喝了口绿豆汤,甜味里混着点药草的清苦,像极了此刻的心情——明明是过客,却贪恋起这片刻的安稳,像藤蔓攀住了篱笆,不想离开了。
夜幕降临时,竹架上的药草被收进屋里,篱笆上的活血藤却还醒着,卷须悄悄伸进窗户,在月光下轻轻晃动,像在窥探屋里的笑语。玄风坐在灯烛旁,看着丫丫试穿新鞋,看着李伯用草绳捆扎知母根,看着李婶纳鞋底,忽然觉得,所谓归宿,或许不是固定的地方,而是这些被牵挂、被需要的瞬间,像活血藤的卷须,轻轻绕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