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晚照一声悠长而压抑的叹息，声音里充满了无处诉说的迷茫：“……她不肯答应嫁给我。我如今回到了族人之中，被众人环绕，称我一声‘大王’……可不知为何，却总觉得比从前更加孤单……”
片刻沉默后，是秦川的声音：“……阿照师兄，依我说，你想的太多了。如今在永夜底下，日子过一天便是少一天，我若是你，只管过得高兴便是。成不成亲什么的，又有什么要紧？末日下又怎么娶妻生子？难不成你想让你将来的孩子，和我们一样在末日中挣扎？”
晚照苦笑一声：“也许是因为我太没有安全感，总想要求一个名分，在世上要一个亲人……”
“师兄，你的意中人若是普通女子倒也罢了，可她是苍雪，她是院长大人，天命所归，和我们又不一样。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重到她早已没了选择自己人生的余地。我们若能帮她挑一挑，她少操心一些，不比什么都强？”
听到秦川这番话，晚照心头的郁结仿佛被一道微光劈开，豁然开朗。他用力拍了拍秦川的肩膀，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好兄弟！真没想到你竟看得如此通透！”
秦川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略显腼腆地笑了笑：“师兄过奖了。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门外的浅浅屏住呼吸，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滋味，暗自思忖：原来秦川竟有这般透彻清醒的心思……难怪他年纪轻轻便做了寒山的护卫首座长老。叶娘……叶娘她，确实没有看错人。
正思量间，屋内忽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和渐近的脚步声。浅浅心中一凛，生怕晚照发现自己在门外偷听，当下不敢再有片刻停留，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转身提起裙摆，悄无声息地迅速隐入了廊道的阴影之中。
-----------------
晚照与浅浅率领五百名地下人，悄无声息地潜伏在玄冰城外的一条荒芜小径旁。
这里的野草疯长，黄绿的草叶高过人头，在这一带微弱阳光投下的光影下摇曳，形成一片天然的隐蔽屏障。风穿过草隙，发出细碎的呜咽。
他们已在玄冰城的其他几处关隘成功伏击了数次鱼飞军队的巡逻队伍。
苍雪当初定下来的计策简单却极为有效——地下人在荒野中制造出无处不在、铺天盖地的窃窃私语声，仿若冤魂索命，足以让最胆大的士兵心神俱裂。然后，埋伏在远处的地下人趁机猎杀落单的士兵。
每一次，敌人都在这无形的精神攻击下溃不成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每一次，他们都刻意放走几个魂飞魄散的幸存者，任其逃回营中，将蚀骨的恐惧如瘟疫般扩散开去。
这一次，应当也不例外。
这是鱼飞他们运送物资的一条小路，晚照他们趴在草丛里已经等候多时。可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们等待的时间比以往更长。
草叶在微弱的天光下摇曳，发出持续而单调的簌簌声响。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空气中的压抑也愈来愈重，一种不同寻常的死寂笼罩下来，仿佛暴风雨前的沉闷，连风都仿佛停滞。
“过来了。”晚照的声音极低，气息几乎不闻，像草叶摩擦般细微，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所有埋伏者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无声地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荒草丛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悠长，仿佛已与这片死寂的荒野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