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钟的指针慢悠悠地划过凌晨三点,宿舍窗外那片被城市灯光染成昏黄的天空,似乎比往日更加深沉,仿佛也在为302宿舍内这不寻常的夜晚屏住了呼吸。
秦风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连续数日鏖战的疲惫,却又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后的轻松。他缓缓挺直了有些僵硬的腰背,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咔”声。
“最后的反应程序……完成!”
他低声宣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不仅仅是对实验进程的宣告,更像是一种对过去无数个日夜艰辛付出的总结。
在他面前,那个经过改装的、此刻看起来像个微型高压锅的烧杯,其底部的酒精灯火焰早已熄灭。烧杯内,那块由“剩饭”、“烂菜叶”、“香蕉皮”等厨余垃圾奇迹般转化而成的黑色固体,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那层琉璃般的光泽在昏暗的台灯下显得愈发深邃,仿佛蕴藏着宇宙初开的秘密。
“风……风哥,这就……这就完事了?”睡在上铺的胖涛,如同装了雷达一般,在秦风话音刚落的瞬间,便猛地从被窝里探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眼睛瞪得溜圆,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浓浓的馋意,“是不是可以开锅……哦不,开盖验货了?我跟你说,这味儿,绝了!我刚才做梦都梦见抱着这玩意儿啃呢!”
秦风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你这家伙果然只会想这个”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揭晓最终谜底的期待。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秦风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现在,它需要在一个绝对纯净的环境里,慢慢地、非常非常慢地,冷静下来。”
“纯净的环境?冷静下来?”胖涛挠了挠他那堪比鸟窝的头发,一脸的“不明觉厉”,“风哥,你说的是不是跟那些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神兵出炉之后,要用天山雪水淬火,还得找个黄道吉日,沐浴焚香什么的?”
秦风嘴角抽了抽:“胖子,我严重怀疑你的知识储备里,除了各种菜谱和游戏攻略,就只剩下这些不着四六的武侠桥段了。我说的是‘惰性气氛’,懂吗?惰!性!气!氛!”
“惰性……那是什么玩意儿?跟懒惰的‘惰’一个意思吗?难道这宝贝疙瘩也需要睡个懒觉?”胖涛眨巴着小眼睛,求知欲(主要是对吃的求知欲)异常旺盛。
“差不多吧,你可以理解为让它在一个‘与世无争’的环境里好好‘冷静冷静’,不受外界那些活泼好动的氧气分子的骚扰。”秦风一边解释,一边开始了他的“简易方法模拟惰性气氛”的神奇操作。
只见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半人高的、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巨大玻璃罩子——看起来像个被淘汰的化学实验室展览柜,或者某个水族馆废弃的巨型鱼缸。这玩意儿一出现,整个宿舍的空间都显得局促了不少。
“我靠!风哥,你什么时候搞来这么个大家伙?这……这是准备在宿舍里养鲨鱼吗?”胖涛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就连一直假装镇定看书,实则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的刘明,此刻也忍不住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惊疑。秦风这家伙,总能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对方的“不走寻常路”之后,再次刷新他的认知下限。
秦风没理会两个室友的惊叹,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黑疙瘩”的烧杯连同石棉网一起,放到了书桌中央,然后费力地将那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倒扣下来,严丝合缝地罩住了烧杯。
紧接着,他又从一个贴着“生人勿近,内有恶犬(划掉)剧毒”标签的神秘小盒子里,取出了一小块灰白色的、像是蜡烛头一样的东西,用镊子夹着,点燃后迅速从玻璃罩底部预留的一个小孔里伸了进去,在那块“蜡烛头”燃烧了几秒,冒出一股白烟后,又迅速抽了出来,并用一块橡皮泥堵死了那个小孔。
“搞定!”秦风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风……风哥……你刚才……往里面放了什么?不会是……是传说中的‘化尸粉’吧?我可告诉你啊,我最近没得罪你!”胖涛看着那玻璃罩内逐渐弥漫开来的淡淡白烟,吓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养的一身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化”掉了。
刘明也皱起了眉头,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类似于硫磺燃烧后的气味。他虽然不知道秦风具体在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什么“养鲨鱼”或者“点化尸粉”那么简单。
“那是红磷。”秦风淡淡地解释道,“在密闭空间内燃烧,可以有效地消耗掉大部分氧气,剩下的主要就是氮气和少量惰性气体,以及一些二氧化碳。虽然比不上实验室级别的高纯惰性气体保护,但对于我们目前的‘简陋’条件而言,已经足够创造一个相对稳定的‘准惰性气氛’了。”
胖涛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就感觉自己的脑容量严重不足了:“红……红磷?那不是做火柴头的玩意儿吗?风哥,你这操作也太高端了吧?听着就像武林高手在自创内功心法似的!”
刘明则是心中一震。红磷燃烧除氧!这个原理他自然懂,但能在宿舍这种环境下,想到并如此果断地用这种“土办法”来创造惰性气氛,这份急智和动手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范畴。
这家伙……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刘明看着秦风那张因为熬夜而略显苍白,却依旧自信满满的脸,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时间。”秦风的目光穿透玻璃罩,凝视着那块被淡淡白烟笼罩的“黑疙瘩”,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但也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
接下来的过程,将是漫长而枯燥的等待。
样品需要在这种“准惰性气氛”中,极其缓慢地、均匀地冷却至室温。这个过程,不能有任何人为的加速,不能有任何剧烈的温度变化,否则,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秦风拉过椅子,在书桌前坐下,双手轻轻地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等待着神迹的降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了。
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那台老旧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如同催眠曲一般,却又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击在秦风紧绷的心弦上。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异常响亮,仿佛要从他的胸腔里挣脱出来一般。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这几个月来实验的每一个细节,从最初的理论构想,到一次次的失败尝试,再到关键参数的突破,以及刚才那神奇的微观结构转变和宏观形态的凝聚……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那些在图书馆里查阅资料到深夜的疲惫,那些在食堂后厨跟大妈软磨硬泡“搜刮”实验材料的尴尬,那些面对一次次失败几乎要放弃的绝望,以及那些在黑暗中摸索、苦苦追寻那一丝微弱灵感的煎熬……
所有的这一切,都将在几个小时后,迎来最终的审判。
是化茧成蝶,一飞冲天?
还是功败垂成,一切归零?
未知,是最折磨人的。
秦风的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布满了汗水。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试图用这种轻微的疼痛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风哥……你……你没事吧?”胖涛看着秦风那副如临大敌、额头青筋都微微暴起的模样,有些担心地小声问道,“要不……我给你唱首歌?我最近新学了一首《忐忑》,据说特别能缓解紧张情绪。”
秦风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因为长时间专注而有些酸涩的眼睛,瞪了胖涛一眼:“你要是敢在这时候唱《忐忑》,信不信我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忐忑’?”
胖涛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开……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风哥,你别太紧张,我相信你,你搞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是凡品!说不定啊,明天早上,咱们宿舍就能飘出七彩祥云,然后太上老君骑着青牛就来找你拜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