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西幻篇（二）
虞岁岁有些忐忑不安地捏紧了手中的折扇，蕾丝手套在金丝楠木扇骨上摩挲着。
这个时间点，首席法师不会已经睡下了吧？
那她就太打扰了。
还好下一刻，两扇雕花大门往里打开，和之前她来访时一样。哦，不过之前来的时候都是大白天。
里面种了深红的玫瑰，她走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蓬蓬裙摆上沾了玫瑰花瓣。
她觉得她每一步都走得仪态端庄，教她礼仪的罗琳夫人应该奖励她一盘树莓蛋糕，还有奶油蘑菇浓汤……天啊，她都有些饿了。
首席法师养的玫瑰花开得好漂亮，花瓣那么饱满，好适合让伊娜摘了去做玫瑰松子饼……
不对不对，按照伊娜说的，她今晚是来展现她的魅力，然后拿下首席法师！
但是她真的有魅力可言吗？
每一场舞会上，其他贵族小姐都伴着优美的钢琴声翩翩起舞，她只会搬一堆蛋糕甜点，躲在角落里吃吃吃，像只仓鼠一样。
虞岁岁胡思乱想着，很快就穿过花园到了法师塔的主建筑，高耸入云的古堡，只有最底下一层是亮着的。
她走过去，在心中默念已经提前准备好的话，然后轻吸一口气，擡手敲了敲门。
那扇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昏黄的灯光也照在她身上。
“殿下？”首席法师的语气有些诧异，他很快伸手轻按在胸前，对她行了一个优雅的问候礼。
“冕下…”虞岁岁提起裙摆回礼，隔着面纱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该说什么。
那些她提前准备好的、礼貌又不失风度、优美如诗歌的话语，怎么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她放下了手里装模作样的折扇，有些局促起来，她觉得自己很像一些走投无路的失足少女。
不过她面前的应纵歌侧身让开了道路，示意她进去，“殿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进来说，我给您准备甜点，还有牛奶，加半勺糖。”
“谢谢冕下。”虞岁岁一听到食物，心情又放松了起来，她没有去细想，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她喝牛奶时的喜好。
她走了进去，狭长的走廊上铺着丝绒地毯，高跟鞋踩上去也没有声音，她下意识往会客厅走，以前她抱着《魔法导论》《大陆通史》来找应纵歌时，就是去会客厅，偶尔也会去他的书房。
“殿下去露台稍坐片刻，今晚您没有问题要请教我，不是么？”他擡手指了指落地窗的方向。
她并没有抱着一些碍事的书过来。
“好。”虞岁岁走过去的时候，没有忘记贵族仪态，脊背挺直，盘起的头发让她的脖颈优美如天鹅。
窗帘是厚重简雅的深灰色，外面的露台很大，连着一个玻璃花房，蔷薇与鸢尾在月光下安睡，时不时传来夜莺的歌声。
是个适合喝下午茶的地方。虞岁岁心想。
她在藤椅上坐下，圆桌表面的玻璃下压着一张眼熟的桌布，她怔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不久前她请教应纵歌一个绘画魔法，能画出心中最喜欢的事物。
她画的全是蛋糕松饼面包之类的甜点，没想到画布被裁剪下来做了桌布。
难道是因为…看起来很有食欲？
当时她没有在意，只要能掌握魔法通过期末考试了就行，而且她在好奇首席法师画的是什么，不过对方并没有让她看到。
她托着腮，看着桌边的鸢尾花有些出神。
而应纵歌很快过来，他将手里的甜点和瓷杯摆在她身前，弯腰的时候眼镜链轻轻晃动。
长发，异色瞳，单眼镜，泪痣，俊美长相，高大身形，他确实集齐了很多让人心动的要素。
虞岁岁听一些贵族小姐讨论过，首席法师冕下拥有一种疏离感，像是神明一样神秘圣洁又漠视凡人。而且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情人。
这……真的是她可以拿下的吗？
她有些怀疑人生，手里的勺子不断搅着瓷杯里的甜牛奶。
“殿下，不合胃口么？”应纵歌问她。
“没有。”虞岁岁回过神，拿起银叉叉起蛋糕上的白桃，蘸了奶油吃下去，甜而不腻，她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
“殿下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他微微向后靠，将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错，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据我所知，您的魔法论文已经提交给赛琳教授了。”
他很快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是与魔法无关的问题，我也很乐意为殿下解答。”
“我…”虞岁岁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总不能直接说，冕下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勾引到你。
于是她眨了一下眼睛，道：“那如果没有问题，我就不能来找冕下了吗？”
他似乎有些意外，然后微笑道：“随时欢迎，不过三日后我要去圣罗兰大教堂协助主教，如果殿下要找我，记得找对地方。”
“好。”虞岁岁点点头。
所以接下来该聊什么啊？
她沉默，应纵歌就找了个稳妥的话题——夸赞。
他说：“殿下今晚很美。”
“谢谢。”虞岁岁相当矜持淑雅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很想说一句，那我们今晚就一起睡觉吧冕下。
但如果她这样说，教她贵族礼仪的罗琳夫人会怪叫着咆哮起来，罚她一个礼拜不许吃蛋糕。
真是麻烦，情况紧急，她当然不想去当暴君第八个暴毙的王后，但她面对帝国最圣洁的首席法师，还是说不出那些不失身份的挑逗话语。
而且她看过的那些书也没有教她，如何通过一个男人的眼神和表情，去判断他对你有没有那方面的兴致；如何自然而然地展露自身魅力，去撩拨一个近乎不近女色的男人。
难搞啊难搞。
她一边吃蛋糕，一边悄悄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她只能看出他似乎很放松，上身闲适地往后靠。
就好像…只是这样和她待在一起，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虞岁岁并不能确定她这个判断是否正确，毕竟她从来都不需要对任何男人察言观色。就算是她的父王和王兄说什么，她都只需要乖巧而敷衍地点头。
花园里很安静，只有她享用甜点时，银制刀叉碰到瓷盘发出的清脆声音。
虞岁岁觉得再这样干坐下去天都要亮了，大白天的那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毕竟夜之女神说过——夜晚包容一切，无论是罪恶，忏悔还是爱欲。
那就换一个场所吧，这个露台还是太过宽敞，她需要一些更加私密狭小的空间，才能稍微抛开羞耻心。
她下定决心，于是在端起那杯甜牛奶想喝时，她故意手滑了一下，像是没有拿稳，让那个瓷杯“咔嚓”一声摔落在地板上，温热的牛奶就洒了她一身。
——虽然她的贴身女仆伊娜给她换上最里面那件轻透长裙，暗示过她应该像一件礼物一样自己脱掉最外面那层包装，才能换取她想要的庇护，但她做不到。
所以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理由了。
“呀！”她煞有介事地惊呼一声，顺势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她的裙摆被弄脏了，上面的珍珠宝石还有各种精细花纹都被牛奶糊成一团，顺着湿漉的裙角往下滴落。
然后才想起要保持仪态，轻声道：“失礼了。”
“殿下小心，别动。”他很快站起来，施下一个魔法让地上的碎瓷片消失，才安抚地说，“没关系，我带殿下去更衣室换一下衣服。”
“嗯。”她点了点头，伸手攥紧了自己裙摆上还没湿透的地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至少这样是“换”衣服，不是“脱”。
一路上她都有些走神，都不知道怎么就被带到了更衣室，应纵歌问她：“殿下有带备用的衣服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
“那殿下稍等一会，我差人去您的宫殿。”他说，“如果殿下不介意，可以暂时先穿我的衣服。”
“好。”
他点头，转身出了更衣室。
虞岁岁打开了衣柜，里面的法师长袍和各种定制礼服陈列得整整齐齐，她有些好奇地拉开了一个柜子，里面全是镶嵌了宝石的层叠领巾。
整齐有序、一丝不茍，就像他做事的风格。
她把柜子拉上去，拿出了一件法师袍，法师袍是不分男女的，只不过尺寸大小的区别。
然后她脱了自己的蕾丝手套，伸手够到背后的拉链，想把拉链往下拉……拉一半卡住了。
没办法，她再怎么也是养尊处优的公主，从她有记忆起，就是伊娜帮她穿好一切的裙子。虽然她也没有那么没用，平常还是能拉开拉链的，但是这回是拉一半被卡住了啊！
虞岁岁：“……”
她需要一个伊娜！她无所不能的贴身女仆！
她不甘心地和那条可恶的拉链僵持了好一会，这裙子还是脱不下来半点。
虞岁岁叹气，干脆就这样算了。
但裙子的布料是当下时兴的薄丝绸，牛奶渗得太快了，她感觉大腿上的丝袜绑带都开始湿黏了起来，很不舒服。
而且，那杯牛奶就是她自己倒的，这个举动的目的就是纯粹的引诱。
所以虞岁岁走到门边，伸手扭开了门把手，把门开了一点，坐在沙发上的应纵歌听到开门声，很快就转头看过来。
“我拉不开拉链，”她有些羞窘，“冕下能不能进来帮我一下？”
她知道法师塔没有侍女和侍者。
应纵歌怔了一瞬，然后问道：“殿下确定要我帮忙？”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慎重的意思。
虞岁岁听了却觉得，他对她果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
——没关系，她还有迷情咒，引诱不成那就只能来强硬的了。
她想着，点点头回答道：“是的，请帮助我，冕下。”
“好。”他起身缓步走来。
虞岁岁退后几步，走到衣柜中间的位置，是一面嵌在墙壁上的镜子，将她整个人映了上去，从头顶的王冠，到裙摆下露出一点的红色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