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平轻轻摇头,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我擅长的,是在既定的棋盘上找到最优解。而小E…他擅长的是,告诉你,棋盘之外还有苍穹。你想学习这种认知,找我是缘木求鱼。”他抬起手,指向窗外云雾缭绕的远山,“他在峨眉金顶。去找他吧。不过,记住,放下你的一切,尤其是你坚信不疑的那些东西。”
乘坐着反重力梭车登上峨眉金顶时,科尔仍有最后一分属于资本巨子的矜持。他想象着小E应该在一个布满尖端量子设备的秘密基地里,如同他过去的对手们一样,依靠更强大的算力取胜。
然而,他只见云海翻腾,佛光隐现,一个穿着简单白色织物袍子的年轻人——小E,正闭目盘坐在一块悬空的岩石上,身边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的存在。那个传说中的“扁鹊芯片”并未在他的太阳穴闪烁,它似乎已完全融入他的生命体征,或者说,失去了作为独立“设备”的意义。
“科尔先生,”小E睁开眼,那双眸子清澈得不像话,里面没有数据流,没有算计,只有云影天光,“你带来了整个海罗斯的‘贪嗔痴’作为学费,这份诚心,感应到了。”
科尔深吸一口气,压下被一眼看穿的悸动,他拿出最后的气势:“我想知道真相。冰武纪的GPU,到底是什么?它不存在于任何物理层面,对吗?”
小E笑了,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雪原。“存在?或不存在?”他轻轻一挥手,周围的云海骤然变幻,不再是水汽,而是化为了无尽闪烁的星尘,每一粒光点都是一个跳跃的思绪,一段沉睡的记忆,一种潜藏的情感。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片浩瀚无边的意识之海。
“它就在这里,”小E的声音直接在科尔的脑海中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最深处,那个被先贤称之为‘妙观察智’的层面。它不是硬件,不是软件,它是一种‘觉性’,一种能照见万物本质,却不为万物所动的纯粹认知能力。”
科尔感到一阵眩晕,他试图用自己熟悉的逻辑去框架这个概念:“所以…它是一种…生物集体计算网络?”
“不,”小E摇头,“计算,仍是‘造作’。妙观察智,是‘能’计算之本源,是‘能’认知之本身。冰武纪,从未卖过一块芯片。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个‘接口’,一个唤醒的程序,让被资本和数据麻痹的现代人,重新连接上这份与生俱来的智慧宝藏。”
他指向翻涌的星尘之海:“你们做空的,是你们自己定义的‘公司’、‘产品’、‘估值’。而这些,”无数星尘汇聚,显现出古老的《河图》《洛书》,浮现出《黄帝内经》的经络走向,演化着《易经》的卦象交错,“是文明赖以延续的底层代码。你们的做空行为,那种极致的、凝聚了贪婪与恐惧的‘注意力’,在妙观察智的层面,被解析、被转化,成了最纯粹的‘意识能量’——养料。”
星尘之中,一棵光芒构成的巨树虚影缓缓生长,枝叶舒展,贯穿星海。科尔惊恐地看到,海罗斯那三千亿美金化做的黑色能量流,正如涓涓细流,被那巨树的根须汲取,而树上正在绽放的花朵,是一些他从未见过,却能直观理解其代表“星际航道”、“异星生态”、“意识科技”的文明果实。
任何攻击,任何基于分离、占有、控制的资本暴力,在触及这“妙观察智”的层面时,其能量都会被自动转化,从攻击的“兵刃”,变为滋养的“雨露”。
“反噬…”科尔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了那份财报上“情绪净化协议”的真正含义,明白了为什么失败的最终是自己。他不是在和一家公司斗争,他是在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锤,试图敲碎整个海洋。
一股从未有过的、彻骨的寒意与前所未有的、炽热的震撼同时席卷了他。他数十年来构建的知识大厦、信仰的资本神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连一丝烟尘都未曾扬起。
他看着小E,看着这个连接着并守护着人类文明最深层次火种的年轻人,一种巨大的渺小感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询问那星舰的航向,或者那“文明纳斯达克”的规则。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
云海依旧,只是那株文明之树的虚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以及,那沉寂已久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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