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随着老太监一声尖锐的呼喊,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按品级鱼贯而入,一如往常般抬起因为起太早而略显沉重的眼皮,看向在晨曦中沉默矗立着的巍峨的金銮殿,然后再抬脚迈上散发着冰冷的光泽的白玉台阶。
龙椅上自然是空无一人的,只有太子一身华服,缓缓从后殿而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和安公主殿下驾到——”
这声音不知为何,竟似乎有点底气不足,尾音也颤颤巍巍的,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不同于那声音的不自信,叶菀的步伐又快又稳。
她盛装而来。
头上戴着华美凤冠,身穿玉绣锦衣,庄重典雅的朝服将她衬托得威仪万千,每一步都带着皇家独有的优雅与气度。然而更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的是,在公主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竟跟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脸生,着一身利落的玄色女官服,头戴纱帽,不佩钗环,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丽,却不知怎得,竟好像带着战场才能磨砺出的锐气与杀意。而在这样多的目光注视下,她神色平静,目光澄澈,坦然迎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惊愕或质疑,甚至鄙夷的视线。
正是谢晚宁。
“这……成何体统!”
“女子岂能踏入金銮殿?”
“那女官模样的又是谁?”
“此乃议政重地,和安公主来此何意?”
短暂的死寂后,低沉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百官中蔓延开来,尤其是那些崇尚古礼的迂腐老臣,更是皱紧了眉头,面露不悦。
太子叶承稷站在百官之首,看着踏入金殿的叶菀和谢晚宁,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冷嘲的弧度,静观其变。
叶菀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御阶之下,遥遥对着皇位一礼,接着站定。谢晚宁则依着昨夜商议好的,沉默地立于她身侧后方。
待殿中稍稍安静,叶菀环视全场,开口。
“诸位大人,父皇多日圣体欠安,未能临朝。然,国事不可废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群臣,最终微微一笑,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本宫欲向朝廷举荐一位栋梁之才。”
原是荐才!
众人这才了然,然而眼巴巴向外望了半天也没看见这个所谓的“栋梁之材”。
“皇妹,你对我大楚的拳拳之心真是令本宫感动。”
叶承稷在前面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也罢,那人才呢?带上来吧。也让大家瞧瞧,是什么样的人竟让你冒着违反祖制的风险也要做出这一步。”
“皇兄,我举荐的人就在殿中。”
叶菀仿佛没听见他那阴阳怪气的话,微笑着开口,“就是我身边的这位。”
什么!
举荐一个女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荒谬”两个字。
叶菀却不理会这些,她朗声道。
“本宫身旁这位,名为谢云。”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谢云!
原来她就是谢云?
提起她在边关所为,想必无人能否认其功绩。
戎人围困镇北关,粮草断绝,援军无望之际,是她,率孤军深入敌后,奇袭戎人大营,焚其粮草,夺其军资,解了镇北关燃眉之急;
是她,在守城战中,身先士卒,凭借过人武勇与智谋,多次击退戎人猛攻,稳定军心;
更是她,在边军群龙无首之际,稳定局势,与将士同甘共苦,直至援军到来!
这些他们每一个人都曾听过,甚至有的人还曾大肆赞扬过她的功绩,可……
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到了谢晚宁身上。
从没人说过,这谢云是女流之辈啊!
“谢云以一介女子之身,于国难之际,挺身而出,智勇双全,忠义无双,立下如此赫赫战功!”
叶菀的声音高亢,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试问,如此功臣,难道只因她是女子,便只能囿于后宅,使其才华埋没,令其功绩蒙尘吗?”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面露不忿的老臣。
“古有女王商好披甲征战,辅佐帝王;近有前朝云溪替父从军,流传千古!我大楚立国,靠的是文治武功,选贤举能!何时变得如此迂腐,竟以男女之别,来断定一人之才德功绩?”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
谢晚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说得这一切都同自己没有关系。
“可……可我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啊……”
“没有先例,那便由你我,来开这个先河!女子的功绩,值得被人看见,而大楚的未来,更需要打破陈规的勇气!”
说罢,叶菀深吸一口气。
“故此,本宫以大楚和安公主之名,正式向朝廷举荐谢晚宁,授其‘靖安司都尉’之职,掌京城部分戍卫稽查之权,协理军务咨询,望其能继续为国效力,护卫京畿安宁!”
众人目光一变。
靖安司都尉!
虽然并非位极人臣的要职,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拥有兵权与执法权的武职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