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朝
白微澜一行人,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八月末九月初了。
王府常年青墨翠绿,四季轮换在森然的府邸中并不明显。
但白微澜两人一进王府就感觉换了天地。
像是常年肃杀凛冬的战场危机毕退,霞光照耀朝阳驱散阴暗,荒芜旷野上开出了灿烂的鲜花。
现在王府亭台楼阁移步换景,威严与雅致充斥着每个角落。
很明显,白微澜两人走后,奕王叫人精心修缮了府邸。
顾凛柏抱着小栗儿捏着他雀跃的小肉脸,“一路来累不累?”
小栗儿嘿嘿摇头,眼里亮晶晶的满是孺慕欢喜,奶声奶气道,“只要想着能见到叔叔,小栗儿就不累。”
顾凛柏扭头对一旁奕王道,“看吧,我说小栗儿很喜欢我。”
奕王一脸严肃淡然的看着两人其乐融融,但他一身如临大敌的紧张。双手紧绷得胳膊肌肉把袖子撑起,袖子下的手掌早就做好接孩子的准备。
但顾凛柏一直抱着小栗儿逗孩子乐呵呵笑个不停。
奕王瞅了顾凛柏一眼,平时没见他这么多话。
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只是片刻,奕王云淡风轻的面色就要绷不住了。
不过,小栗儿很快就从顾凛柏的怀里探出脑袋,甜甜的对奕王喊道,“皇祖父~”
小栗儿一笑像是软团子露出糖心似的,细细小小的乳牙缺了一颗门牙都显得可爱,牙根儿粉粉招人喜欢极了。
奕王面部有些不自然的扯着笑了下,不怒自威的深沉脸努力挤出慈爱的神情。
他朝小栗儿伸出手敞开怀抱,“叫爷爷,怎么叫大伯就是大伯,叫我就是皇祖父。”
“爷爷!”
“诶~”
奕王见孙子朝自己扑来,连忙双手接住。
奕王可记得孙子嫌弃儿子不能单手抱他。
待怀里团子抱稳后,他又特意单手抱着孙子,让小栗儿坐在他臂弯上,自己则是用胳膊肌肉稳着孩子背脊。
奕王对这个胖乎乎的孙子喜欢的紧,脸蛋像剥壳的鸡蛋又圆又嫩,眼睛圆圆大大的,黑白分明十分清澈又乖巧机灵;
五官长得很像宴绯雪,不过眉眼灵动那狡黠的性子有些白微澜的影子。
这孩子继承了两人所有的优点。
奕王不知道如何哄孩子,小栗儿在他怀里也没了在顾凛柏怀里那么活泼好动,就乖乖坐着不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映着彼此的陌生和好奇。
奕王波澜不惊的眼里藏着些沮丧。
小栗儿忽而笑道,“爷爷和叔叔好像啊,不过鼻子和侧脸很像父亲。”
小栗儿话颠倒了语序,但奕王却瞧了白微澜一眼,很认真道,“小栗儿眼神不错。”
话一落音,这一大一小又沉默了。
小栗儿求助似的不停朝宴绯雪两人眨眼睛,奕王也看向了顾凛柏。
顾凛柏道,“可以把小栗儿举着抛,他最喜欢这样。”
奕王闻言刚准备抛小栗儿,白微澜就手疾眼快道,“哎呀呀,还是别抛了,小栗儿太重啦。”
“你们瞧,父王抡五十斤重的寒铁枪都威风凛凛,现在只是抱着小栗儿手指都在发抖。”
小栗儿气鼓鼓的,还没蹙着波浪眉,他就被抛飞起了。
刹那间,像风铃在空中摇晃一般,悦耳孩童声音也让奕王眼里有些笑意。
奕王抛了几下后,把小栗儿又抱在手上,这下手指不抖了。
小栗儿在他怀里活泼的笑着,说爷爷好厉害比父亲厉害多了!
父子两相互伤害,一众人都笑呵呵的。
奕王和顾凛柏虽然面色在笑,但心里都愧疚难受。
要是白微澜从小长在他们身边,身手定不在高手话下。
白微澜气哼哼撸起袖子,快走几步凑近要抱着小栗儿证明自己;但小栗儿笑哈哈躲进奕王的怀里,抓着奕王的胳膊不松开。
奕王见孩子开始亲昵自己,心头郁闷一扫而光,同时心弦大松,手指不抖了。
奕王转头看向宴绯雪身边的两个少年,一静一动,一个内敛端敏,一个动如脱兔刚勇朝气。
奕王的气势深沉如海,只一个视线似凶涛万丈袭来,两少年就绷不住面色,不自觉挨着宴绯雪左右胳膊贴着,面色怯怯不安。
宴绯雪双手摸着两人的脑袋,笑着朝奕王道,“父王,您就别吓唬孩子了,快把您气势收收。”
奕王一顿,他也不是故意吓唬孩子。刚刚小栗儿逗他舒心了,自然而然神色如常一般,只是平常神色就吓得孩子们畏惧。
奕王刻意收敛气势,嘴角微微扬起一点笑意,看着两孩子道,“谷雨,放鹤这两孩子,宴儿都教的很好。”
谷雨和放鹤闻言,浑身没那么紧张了,弯腰拱手行礼,齐声给奕王请安。
奕王摆手,“今后就不用叫太上皇了,叫父王吧。”
这是要收两孩子为义子。
这样在王府里也有名分,是名正言顺的主子。
宴绯雪有些惊讶,但好像又在意料之中。
他轻轻拍着两个怔愣没回过神的孩子,提醒他们下跪谢恩。
白微澜不满意,站在宴绯雪身边嘀咕道,“感觉自己少了两个儿子。”
王府给放鹤和谷雨的吃穿用度规格和小栗儿同等。奕王听娟娘说过两孩子性格喜好,吩咐行山对应安排。
就连小栗儿的豪猪和两只黄狗都有单独的园子。
放鹤来到王府,最开心的就是王府里的教场和马场,奕王给他请了最好的武术师傅,放鹤第一天就直奔教场了。
照顾到谷雨性子内敛,给他的小厮丫鬟都是他自己挑的,院子特意安排在娟娘院落附近。
谷雨紧张的心情松懈了大半,有小栗儿和放鹤带动,他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
白微澜两人修整一番后,带着孩子们又去花娘的院子看望。
花娘的院子种满了杜鹃花,秋日下像是披散着的霞光。
宴绯雪几人来的时候,就见娟娘推着轮椅上的花娘,晒太阳修剪花枝。
水艳的杜鹃花衬的花娘气色不错,她正倾身指点娟娘修剪花枝,“杜鹃花的花枝剪的越狠,开花就越茂密,嫩芽都会从花托上冒出来的,不用舍不得。”
娟娘嗔笑道,“就知道你心狠手辣。”
两人说着,一片水红色的余光中,出现宴绯雪几人的身影。
三个孩子一看到娟娘就跑了过来,然后齐齐问好花娘。
安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花娘看着三个孩子,目光满意笑着点头,她视线落在小栗儿身上,有刹那恍惚觉得时光倒流。
只是五岁的宴绯雪远比活泼可爱的小栗儿看起来天真无辜多了。
只是那都是宴绯雪伪装的。
五岁的小栗儿眼里是勃勃生机与童趣,而那时候的宴绯雪眼里清清冷冷的黑白分明。
在宴绯雪呵护下长大的小栗儿,弥补了花娘内心的遗憾。
花娘摸摸小栗儿脑袋,“小栗儿真乖。”
小栗儿蹙着眉头道,“花姨要快好起来,我干爹爹医术了得,他一定能治好花姨的。”
风一吹,花娘又有些喉咙痒想要咳嗽的冲动,只是她最终抿着嘴角忍住了。
花娘笑呵呵道,“是的,苏神医医术了得,我会好起来的。”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更别说苏大夫已经从鬼门关拉她一回了,现在半身不遂坐在轮椅上,还能茍延残喘个几年。
小栗儿敏锐的察觉到花娘虽然在笑,但眼里神色黯淡,他摸摸花娘捂着嘴角的手,手指一片冰凉。
此时秋高气爽几个人头顶都晒的暖洋洋的,花娘像刚从冰窖出来的,身上的衣服也早早换上了夹层的袍子,膝盖上也搭了块薄毯子。
小栗儿眼底瞬间起了水雾,眼泪汪汪道,“花姨,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也会跟着干爹爹学医,我会快快长大的。”
花娘眼底冒出的亮光冲散灰翳,她笑得合不拢嘴,摸摸小栗儿脑袋,“真是招人疼的孩子。”
小栗儿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花娘,伸出小手指,“要拉钩。”
“好好好。”
花娘眼尾都笑出细细的褶子,郑重的伸出手指勾着小栗儿,大拇指轻轻按压小栗儿大拇指,一大一小一冷一热相贴,花娘眼里好像又重新有了寄托。
她想看着宴绯雪儿子长大,像是新生像是圆满。
宴绯看到花娘神情的转变,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白微澜握着他的手,给他无声安慰。
王府里因为这一家人的到来,像是冬去春来充满春意盎然的欢笑声。
白微澜两人现在整天闲适在府里,提前过上了一段养老的日子。
孩子们却忙的不行,繁重的课业和礼仪规矩教学,安排的满满当当,每天只下午两个时辰属于他们休憩玩乐的时间。
奕王心疼孩子们,想要他们慢慢来。
但是三个孩子都很坚定,自己要这样排课程。
不过孩子们都聪明,大大出乎嬷嬷和先生们的意料,完全不比宫里的皇子们逊色。
就冲着三个孩子的心智毅力和聪慧,长大后一定又是人中龙凤。
白微澜则是因为小栗儿扎了他的心,这些天一直拖着宴绯雪在教场上活动。
白微澜不管干什么都要把宴绯雪带着,这基本是王府里的公认常识。
他叫人在教场旁的树荫下置一把黄罗绣九龙伞,铺竹席设案几,上面摆放着书籍,让宴绯雪挑着看。
当然,要是大汗淋漓的白微澜频频扭头见宴绯雪没看他,他又会生气。
舞枪弄棒的锻炼,白微澜嫌弃太慢了。他直接撸起袖子练臂力,单手抡石锁。
可王府里的石锁都是四十公斤起步,白微澜试都没试狠狠踢了石锁一脚,又阴怒着脸,要行山给他找一个四十斤重的石锁。
宴绯雪笑话白微澜人不中用迁怒石锁。
白微澜当场就解下袖扣撸起袖子,给宴绯雪展示他青筋涌起的手腕,还要宴绯雪捏他汗流层层沟壑凸起的胳膊。
宴绯雪刚点下指尖,白微澜便不由分说拦腰抱起宴绯雪,负重跑教场。
宴绯雪惊声道,“你抱我干什么,快举石锁。”
“我举石头不就是为了单手抱起我媳妇儿,那直接抱媳妇儿练习就省事了。”
“你不是被小栗儿刺激到了?不是要单手抱小栗儿?”
“单手抱他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我才不在乎儿子怎么想,我就不想媳妇儿觉得我不行。”
白微澜说着胳膊肌肉发力,宴绯雪被硬邦邦的肌肉咯的不舒服,忍不住挣扎。
可白微澜的手臂像是锁紧嵌合的铁棒,宴绯雪被禁锢其中不得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