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顾凛柏一行人由白微澜两人带着穿街走巷,把县城每个角落都走了遍。
白微澜还带着他们几人一起送小栗儿他们上学,然后重新走了一遍天屎路。
不过几人武功高强,耳力也敏觉于普通人。
几人脚尖点地,咻地穿梭在青苔石阶上,左躲右闪一滴都没沾身。
三脚猫的谢敏之低头喘气歇脚之际,只听放鹤哈哈哈一声,他擡头望去,一滴鸟屎滴在了他脸上。
谢小世子当场惊悚出声,看着放鹤得意的眼神,边拿巾帕擦脸,一边狠狠踢石阶。
“一个破学院建在山顶上干什么,不仅上山累死还要淋鸟屎。”
放鹤听不得谢敏之诋毁他的学院,当场狠狠踢谢敏之一脚,飞快朝山顶跑去。
白微澜欣慰的点头,“嗯,放鹤已经健步如飞了。”
谢敏之咬牙切齿道,“难道不是应该关心本世子安危吗?”
白微澜悠悠道,“确实,世子是矜贵之躯,已经被鸟屎玷污啦。”
谢敏之气的哼了声,嘴里又嘀咕这什么破学院建在山顶上。
白微澜见他真是生气了,开口道,“建在山顶好啊,聚八方灵气守一方安宁,而且这也是方便学生锻炼。科举人怎么能没一副强壮的体魄,谁能在那方寸号子里呆九天六晚?”
谢敏之憋气不能发出来,心里更闷,他道,“那你倒是说说,这里出了几个秀才举人?”
白微澜无所谓的耸耸肩,双手一摊,“你冲我问什么,我又不是本地人。这学院又不是我开的。”
白微澜说着,只见李洛狄快几步上来朝他打招呼。
“白东家早啊,我听说你给学院捐了两百两,供一些家里困难孩子上学。”
“那些孩子我教了几天,资质都还不错,都是从乡里选拔上来的好苗子。就你们遥山县还有一个叫什么,狗蛋的。他还挺好学。”
李洛狄现在像是枯木逢春似的,精气神饱满充满了朝气。
“唔,他是小栗儿的朋友,在学院里还适应吧。”
“挺好的,小栗儿带着他玩,最开始几天拘束,后面倒是放开了,学东西也有灵气。”
狗蛋住在村里,来县城上学也挺方便。
村里燕镇每天来城里也挺早,他就搭着顺风驴车进城。晚上的时候,要在酒楼里等燕镇他们打烊收工才能回去。
不过这样,狗蛋反而觉得很开心。因为不用早早回去,听他爹打骂她娘,也不用听他娘的哭哭啼啼。
狗蛋最开始想和小栗儿玩,但是小栗儿当时忙着堆一家三口的雪人,没理狗蛋。
五岁的狗蛋就一脚踢翻雪人,说小栗儿是没爹的孩子。
小栗儿和狗蛋打起来,放鹤帮忙……
孩子们吵吵闹闹后面还玩到一起了,但最后被狗蛋娘发现,闹得一发不可开交。
他娘王金凤耍泼彪悍的厉害,还叫亲族上门闹事。
后面被宴绯雪小小使计狠狠坑了她一回。
现在她还时不时被家里男人吼骂,打架是不怎么打了。因为一打架,狗蛋就找来村长。
去年年末,村里草垛旁,狗蛋为了躲避家里大人吵架,一个人默默躲在草垛边哭。
当时白微澜还不理解,宴绯雪为什么对一个不受待见的孩子好言劝导开解。
现在他对孩子们感情越来越深,大概也能懂宴绯雪当时的感受了。可能是因为,就是所谓“母性”的力量?
下山的路上,白微澜问宴绯雪,“晏晏当时,是不是因为可怜是个孩子,才开导狗蛋?”
宴绯雪一笑,摇头,“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好了。她娘当初可是喊了十几号人来围打我们家。”
小六一听,顿时有种来活的激动,他道,“需要帮忙吗?”
白微澜得意道,“我,一打十一打回去了。”
顾凛柏看了白微澜一眼,“你需要再练身手。这些天在遥山县,我会监督你。”
白微澜坚定拒绝好意,“太恐怖了。”
他见小六顾凛柏几人都盯着自己,连忙转移话头问宴绯雪,“那是为什么开导那孩子?”
宴绯雪见他慌忙不叠找话头的样子,好笑道,“当然也因为那孩子有些可怜,但主要是我想到了你。”
“我?”
“嗯。”
宴绯雪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白微澜知道宴绯雪的意思了。
白微澜坦荡道,“原来晏晏是同情我小时候可怜?”
一旁小六等人已经竖起了耳朵,只顾凛柏面色绷着,眉头冒着冷色。
白微澜见小六那好奇样子,哼道,“一个年轻小伙子整日没事情干,闲的到处听八卦。我看你一个贴身侍卫和村里的大娘聊起来一定相见恨晚。”
小六一噎,也同样哼哼了回去。
倒是一旁谢敏之现在冷静了,开口道,“你自己现在手头不是很紧张嘛,怎么还给学院捐钱。”
“两百两虽然没多少,但用钱的档口上,还是能有很多地方用的上的。”
白微澜道,“哟,谢世子现在只人间疾苦啦?”
谢敏之白了他一眼,“好歹也在闻登州待了半年,那里实在是太穷了。”
白微澜想了想道,“闻登州其实要恢复起来也不是难事。”
顾凛柏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
白微澜道,“闻登州北接北漠,历史上也有过兴盛的时候。接壤的北漠地势高而寒冷。北漠人多是以奶类、羊牛肉为主,体内油脂过多不易排除。咱们这边的茶叶可以刮油还可以防止内火燥热。历史上曾经两边互通有无,带动了闻登州、来凤州附近好些州县的经济。”
宴绯雪听完觉得可行,可一擡头看几人反应,谢敏之一副触霉头的紧抿嘴巴,缩着不出声。
果然只见顾凛柏眉骨高峰紧拧,头一次怒火道,“不要再给我提北漠相关的事情,我更加不会主张两国互市。”
顾凛柏说着,大步的下山而去。
白微澜怔了下,只听小六幸灾乐祸道,“你也有被凶的时候啊,失宠了。”
宴绯雪道,“世子殿下再生气,也没打断阿澜的话头。”
白微澜牵着宴绯雪的手,“果然媳妇儿才是最贴心的,其他都是刻薄尖刀子。”
白微澜没理小六的气愤,心里猜测世子对北漠为什么这么抵触。
小四见白微澜思索,低声道,“咱们世子爷的生母……据说就是因为北漠去世的。”
宴绯雪闻言微微惊诧,难道他猜测错了?
白微澜和世子不是同母异父?
白微澜此时没了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道,“二十几年前,朝廷确实和北漠打的难分难解。”
北漠铁蹄厉害,鏖战六年大历朝边疆连失十几座城池。前方战事激烈惨绝人寰,后方百姓也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打仗就是打粮草,朝廷的国库早就掏空了,只能在百姓身上加派各种赋税,搞的百姓民不聊生。
贪官趁此机会明目张胆的上下其手,后面战事停歇,朝廷下令减免赋税恢复至以前的赋税种类。
但还是很多州县像遥山县那样,维持了各种不合理的赋税。
小六道,“白微澜,你不要给我们家世子爷赔罪吗?我可是头一次见世子爷这么生气。”
白微澜冷冰冰道,“那可能是你见识太少了。”
因为话头惹怒了顾凛柏,下山路上几人不欢而散。
白微澜刚到酒楼,就被衙役请了过去,说来镜明有事商议。
白微澜一走进衙门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衙役们各个眉头紧锁,显然在为一件事情苦恼。
签押房里,来镜明屁股伤还没好,正趴在榻上;他腰上塞了个枕头,肩膀撑着正提笔写东西,听见脚步声擡头把笔搁在笔架上。
来镜明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年底还要写各种汇报总结,遥山县内又不太平,此时也不和白微澜兜圈子。
他取过一旁的抱枕塞脖子下,仰头开门见山道,“这次,主要是想找白兄捐赠善款。”
白微澜坐下,看着来镜明狼狈又忙碌愁结的样子,问道,“什么事情?”
来镜明道,“自入冬以来,天气一直阴霾不化,我担心年关时节有寒潮。怕雪灾厉害,百姓的房屋、牲畜棚还有农作物被雪灾压垮。”
“这是一点,第二点是县内荒废的河渠湖泊太多,蓄水排水能力差,要是洪水袭来,我们整个遥山县都要被淹没。”
“白兄之前也说过,最近年份处于遥山县的历史水灾年份规律附近。”
“现在冬天农闲,刚好可以组织百姓疏通河道,加固河堤坝。”
白微澜沉思了会儿,开口道,“你预计要多少银子?”
来镜明苦笑道,“这笔款项我入秋就向州里申请了,但被知府驳回了。不过好在衙门里的存留税银留用申请批准了。”
“可留存税银白兄是知道的,一共不到五千两。”
“我预测用于雪灾、疏通河道、加固堤坝的费用在一万两出头。”
“我打算号召县里乡绅富商善捐出三千两,再向信裕钱庄借款三千两。等来年完税后还款。衙门出四千两,留一千两维持日常开支以及各级官员招待摊派。”
白微澜道,“年前节后正是应酬最忙的时候,留一千两哪够那些官员祸祸,你翻看上半年开支就知道不可能。”
来镜明咬牙道,“规格不用那么奢侈铺张,得罪人就得罪人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微澜抿了口茶水,而后慢慢道,“我是在闻登州赚了些银子,但我目前手头也有些紧张。”
来镜明一愣,知道自己先入为主有些冒失了,他失笑又尴尬拱手道,“那我再想想办法。”
白微澜摇头,放下茶杯道,“不用,我出两千两,其他三家,李家应该也能出两千两,其余两家可能各一千两。”
来镜明闻言眼睛一亮,飞快算了下,“这样就有六千两了,我衙门出三千两,借款一千两足够了。”
“但是,白兄不是手头紧吗?”
白微澜道,“我现在是差大笔银子,但手头还是有小银子。与其到时候全都砸的没水花,还不如拿些出来做一些事实,积赞些福气。”
白微澜这话说出口,自己都愣了片刻。以前他对这类嗤之以鼻,但现在也开始相信福报了。
赤脚久了的人得到一双鞋子,一定会好好爱护。
来镜明感激的看向白微澜,深深感叹道,“没白兄帮助,我这县令可真做不下去。”
他有些愧疚道,“哎,之前还说把银子存钱庄充实底蕴,现在反而是要借款了。”
白微澜笑道,“这两者都对于钱庄来说,都有息钱可赚。”
来镜明点头,而后他又想起最近两天百姓来官府的报案。
谨慎的提醒白微澜道,“你们家三个孩子要注意点,出门还是要大人跟着,最近城里在丢小孩儿。”
“有这事儿?”
“嗯,一夜失踪了三个孩子,也就是昨天的事情。”
“而且,这事儿还不仅仅在遥山县,我早就听闻,周边州县发生特大团伙拐卖孩子的人口贩子,没想到跑到我们遥山县了。”
来镜明趴榻上久了,胳膊搁的酸软,微微挪动下腰身,又扯得屁股痛。
“嘶~”来镜明皱着眉头吃痛,又忧心忡忡道,“快要过年了发生这种事情,要是不尽早破案找到孩子,这个年都过不好。外加上世子还在遥山县,头顶也有压力。”
白微澜点头,“现在有头绪吗?”
来镜明摇头,身体本就伤痛的厉害,还连日操劳,他面色消瘦苍白失血,看着思虑愁结。
“最近涌入的外地人多,我已经下令重点盘查这些人,城门只进不出。”
这年关关城门,足见来镜明抓捕归案的迫切和决心。
不说百姓进出城打年货,城里百姓口粮也是问题,其他各行各业商铺、酒楼餐铺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百姓内心惶惶,稍有不慎,不仅引起恐慌,物价说不定也会上涨。
来镜明自然也考虑到这点了,他道,“关于城里进出的物资,我想交给白兄来做,我也只信任白兄。”
“我也会尽快五日之内破案。”
这无疑是个商机,只要经过转手倒卖,那一定是有利可图。
白微澜道,“衙门大可自己派衙役在城外组织盘查,然后一一放行物资。”
来镜明道,“话是这样没错,但衙门也难保证进城后的物资价格不会飞涨。我想的,是由白家统一采买统一销售稳住物价。”
“并且,这事出突然,换做衙门或者其他商号来做,空怕很难不出纰漏。临近年关绝对只能稳。除白兄外,我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
这相当于,关闭城门的这几日,整个城内的物资,白家是唯一的进口。
城内百姓约三千五百多人丁。来镜明上任后改革商税,城里各类大小商铺如雨后春笋冒头,世面逐渐繁荣。
现在也正是年关,很多老百姓都等着把手里的鸡鸭牛羊猪,还有些地里出的菜等等,卖了赚钱打年货。
就说今年寒冬格外冷,炭火是城里百姓的刚需,肯定卖的紧俏。
夏季,一斤炭火铺子里都卖二十文一斤,在冬天一般在二十五文到三十文一斤。
冬天都喜欢猫冬,再怎么节省,一户一天起码两到三斤炭;全城近六百余户,炭火要熬出十五约莫要七万至九万斤炭火。
平时百姓可能节约炭火,但除夕至十五期间,炭火一定要烧的红通通。而且当地的习俗是火种还不能熄灭。
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家的火坑里,就埋了好些炭火上面加盖草木灰,保证火种能延续出十五。求一个红红火火生生不息的好兆头。
外加上,随时都有邻里串门走亲访友,家里的炭火要是小了,转头就被大街小巷嚼舌根子说抠门吝啬。
所以,过年期间的烧炭量一定会翻倍。
因为封城,炭火也只会供不应求抢着买。
至于如何短时间内,收购农户及窑厂的全部炭火,这也很简单。
本来炭火中间利润大,白微澜只要比原本收购价高上一到两成,百姓肯定抢着卖的欢快。
白微澜作为临时官办唯一进口,就算是维持原有物价收购贩卖,那也能赚不少。
白微澜脑海飞快的运转,仅仅炭火一项,他便可以赚个一千两出头。
他道,“行,保证不负所托。”
来镜明也是够意思,找白微澜借钱的时候出口干脆,给白微澜赚利润的时候也毫不含糊。
白微澜见来镜明面色思虑忧心,本就屁股开花的伤没养好,还强行趴着办公,这真是非一般人的毅力。
年底厘物繁杂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加上又出了孩子失踪的案子,来镜明急地嘴巴都快要起泡了。
他是高兴赚钱了,来镜明的问题亟待解决。
白微澜收敛笑意,垂眸沉吟了会儿,擡头看来镜明道,“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试试。”
来镜明暗淡愁结的神情一展,眼神瞬间就亮了,他赶忙期待道,“什么法子?”
白微澜道,“都说要引蛇出洞,现在是城门都关了,蛇自然是钻洞不敢出来。城内还是关城门,不过,正好我白家的人会因为采购进进出出。”
来镜明连连点头,“城内挨家挨户搜查,外加不知道城门会关多久,那些人贩子一定想办法从中间混出城去。”
“对。”
来镜明心头一震,深深呼了口气,神情都放松不少。
“果然还是白兄点子多。城里人都叫李润竹白面狐貍,我看白兄才是白狐貍。”
李润竹:我真是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