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开业(2 / 2)

白微澜道,“厉害啊,你们都开始长大知道分担庶务了。”

宴绯雪见他刚开始无理取闹迁怒王掌柜的模样,没好气道,“估计这个家就你最小。”

转眼,就到钱庄开业的日子了。

天气仍旧阴沉沉的,一种暴风雪遮蔽天空,将落未落的压抑阴冷。

今天主街上倒是很热闹。

百姓念叨月余后,城里两大钱庄终于开张了。

因为先皇驾崩禁止敲锣打鼓放鞭炮,不过红绸缎子都高高挂起,看着也有几分喜气。

百姓吃完早饭都跑来围观,看看钱庄是怎么开业的。

一个妇人肩膀上用襟布绑着三岁左右的孩子,大冬天还穿着单衣,袖口和膝盖都打着蓝布补丁。

城里的百姓都在议论比较两家,而那妇人在挨个乞讨。

她叫杨二花,家里男人自从成亲后就瘫痪在床。上面还有两个年迈的公婆需要抚养,

她家里日子一直有上顿没下顿的,今年来县令免她家赋税,日子才稍微好一点。

今天听见城里会开钱庄,便跑过来看看有没有施粥或者洒铜钱的。

不过百姓越来越多,很快就把她挤到丰康钱庄门口,一个趔趄差点脑袋磕在石狮子上。

门童看到她衣着寒酸还差点见血,开业见血可不吉利,不耐烦摆手连声驱赶。

钱多余和伍六站在大门口,看着真金白银锭子高高垒在钱柜上,一堆堆马蹄银子,全是白花花纹银。

初次较量成果已经出来了。

钱多余满意的看着百姓,他们望着钱庄门口的银子,那一双双眼里满是震惊、羡慕和敬畏。

要论起钱庄家底,一个白手起家做酒楼的,怎么和州里四大钱庄行首的丰康钱庄比?

以卵击石。

虽然白微澜先抢占了先机,善用舆情还拿捏住百姓心理,认下了赵家那笔烂账。

但他钱多余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也不是白干的。

白微澜占据了城里百姓的银子,那他就从农户入手。

钱多余双手负背,一点都看不出少年地痞模样,完全就是养尊处优的老板。

但他没高兴一会儿,只见百姓都扭头朝对面钱庄去了。

钱多余面色沉了下来,叫伍六准备撒铜钱。

对面白微澜正在吉时剪彩,还请来镜明致辞。

百姓看着钱庄门口的银堆,瞧的心眼热极了。

这钱庄简直是在他们千呼万唤出来的,与自己利益息息相关,生怕中间夭折难产了。

尤其是看到对面钱庄来势汹汹,生怕白微澜扛不住压力不开了。

对面钱庄门口金灿灿白花花一堆金银,但白家门口也不逊色,看起来还是旗鼓相当。

但话是这样说,但百姓都知道对面钱庄家底肯定比白家丰厚。

要不是白家承诺兑换票据,要存钱的话还是选对面家底殷实的。

白家承诺五年兑换,现在终于看到一点希望苗头了。

百姓在底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压根儿没听来镜明在说什么。

今天县太爷一身常服,显然是因为私情来撑门面的。

只听来镜明道,“今后各级往来公款都通过信裕存汇。”

人群中的刘婶儿惊讶道,“厉害啊,和官家做生意,还怕没银子嘛。”

经过来镜明执政改善民风,百姓对衙门信任大大提高。此时衙门和信裕合作,说明信裕就是安全可靠的。

是经过官家认可的。

对面伍六听着鼓掌声,偷偷瞧钱多余的脸色,钱多余扬着眼皮带着不易察觉的鄙视,一脸满不在乎。

不过区区一个小县令。

确实,来镜明只是一个芝麻小官,但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全城百姓开始沸腾。

“本人等会儿将做见证,信裕钱庄将会先兑换一部分票据,让缺米缺粮的百姓过个热闹年!”

来镜明掷地有声的收尾,但周围百姓没反应,他还有点纳闷,但只片刻就听百姓欢声雷动。

原来是惊诧住了。

本以为要等五年,哪知道才开业就慢慢兑换第一批了。

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白东家简直是大善人,我抱孙子都没这么高兴过。”

“有盼头了有盼头了。”一妇人擡袖抹着眼泪,半辈子积蓄终于看到回来的希望。

钱多余见百姓笑得老黄牙都出来了,脸色更黑了。他转身对伍六道,“开始撒铜钱。”

伍六擡头朝二楼看了眼,三个小伙计抱着聚宝盆只听他一声令下。

伍六嗓子和他脸一样尖,长调尖锐声刺破喧闹,落在躁动百姓的耳膜上——“为庆祝丰康钱庄遥山县分号开业,本号现在撒福瑞钱了,大家一起沾沾喜气热闹热闹。”

他说着,只见二楼的伙计开始从聚宝盆里抓铜钱往下撒。

铜钱洋洋洒洒落下,在阴霾的光线下都闪着光亮的黄光。

百姓余光瞥见铜钱从天而降,还以为眼花了,直到铜板砸前面人头上。

一声惊喜爆发:“撒钱了对面!”

百姓开始蜂拥调头朝钱多余门面涌来。

白微澜话刚说到一半,钱庄宗旨只说出“便民利民”四个字,原本捧场欢呼的百姓,立马掉头捡钱去了。

开张仪式被中途打断,没人听自然说着也就没意义了。

信裕钱庄门口瞬间冷冷清清,伙计们和周焕都有些着急。

对方心思也毒了,故意在他们东家讲话的时候把百姓抢了去。

对面钱庄门口喧闹一片,铜钱还在洋洋洒洒落着,百姓都忙着佝偻捡铜板。

两个钱庄门口的情况一目了然,白微澜看向钱多余,转头叫周焕捧出来几个聚宝盆。

钱多余一看到聚宝盆就知道白微澜要反击了。

邯郸学步不自量力。

钱多余瞥了眼楼上伙计,这一看眼睛眦裂了,立即低声凶伍六道,“你怎么办事的!怎么拿聚宝盆撒铜钱?那钱都撒出去了还怎么聚宝?”

钱多余这人很讲究这些,就钱庄小摆件位置,都请了四五个先生看。关键那些先生每次都说这里风水不错,前面一个先生看的也没问题,只是有小地方需要改动。

这种明显行道里的抱团话术,伍六都觉得被骗了,钱多余还信的虔诚。

此时见到从聚宝盆里撒出的铜钱当然认为不吉利,没有一个好彩头。

但钱多余要的着急,他原本也没打算撒铜钱。钱多余别看是分号掌柜,但比伍六还抠搜。要不是为了打断对家开业仪式,他才不会想这个撒钱法子。

也因为是临时想出来的,伍六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装铜钱,就只能捧着聚宝盆用了。

伍六赔笑道,“不碍事,您看对面钱庄也拿着聚宝盆。”

钱多余看着对面伙计拿着巴掌大点的聚宝盆,很是鄙夷,处处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钱庄就是要大气。

钱多余见百姓都吸引过来了,朝楼上擡手示意不用撒了。

他看吉时快到了,准备剪彩讲话,但百姓都在弯腰到处捡铜板,压根儿没人听他的。

人群中熙熙攘攘,相互推搡踩脚的厉害,那个背着孩子的杨二花,头发都被人抓乱了。

因为有些铜板掉她脑袋上,就有百姓去抓铜板。

她背上的孩子也被挤得哇哇哭,她脏兮兮的手心里只抢到两文钱;她看着周围如狼似虎的百姓,而钱庄老板高高在上施舍看热闹的神色深深羞辱刺痛她的眼睛。无助绝望上心头,眼泪涌了出来。

但她只是一介妇孺,激动喜色的人群中压根儿没人注意她,甚至混乱中拥挤她背后的孩子。

她用力抱着自己孩子扯着嗓子喊不要挤,但人们捡钱都捡疯了,根本没人听。

正当她惊慌害怕死死护住孩子的时候,衙役们挎刀齐步跑来,大声喝止,停了骚动。

一时间像是消声似的,静默的冷风中,只百姓面红耳赤重重的呼出白气。

钱多余见状正好开始剪彩致辞。

他昂首立于门前石阶上,提着气势道,“本号钱庄是州里四大钱庄行首……”

钱多余刚开口,只见对面周焕吆喝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信裕钱庄开宝箱了,一文铜板开宝箱!”

百姓手里捡的铜钱被捏的热乎乎的,此时一听开宝箱,还只要一文,纷纷涌了过去。

不过这次有衙役维持秩序,百姓很快就按照要求分成了四队。

周焕见百姓都过来了,朝白微澜看了一眼,待后者点头示意后,他出腔讲解规则。

“很简单,只要往队伍前,两米外的四个聚宝盆里投进一枚铜钱,就可以参与抽奖。”

“我们的活动公平公正,有来青天为我们见证。”

一粒粒铜板丢进聚宝盆里,每丢进一个铜板就有百姓欢呼。虽然最后抽中的奖项不过是一颗鸡蛋,但是也讨了个好彩头啊。

很快这边气氛就热闹起来,有人抽中一百文铜板的时候,瞬间高声尖叫,百姓也连连叫好。

对面钱多余看得咬牙切齿,他看着白微澜那兴风作浪张扬的神色,扭头就劈头盖脸骂伍六。

“看看你干的好事,从我们聚宝盆里出去的铜钱,全跑对面聚宝盆里了!”

“真是晦气。”

钱多余很信这些,觉得出师不利。面色不愉的恨恨望着白微澜。

然而对方只张狂的勾着嘴角笑着。

伍六见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正准备找补宽慰钱多余。他还没动作,就见钱多余面色一收,换上舔狗一样的脸色,连连走下台阶。

一直负手而立、昂首挺胸的钱多余,此时像个太监似的高声唱和。他掀开前襟,夸张的双膝下跪高呼,“知府大人!您怎么来了,真是鄙号蓬荜生辉,来了尊大财神!”

这一声知府大人虽然响亮,但却如雨滴落入哗哗水声中,百姓一点都没听见,全沉浸在自己要中什么奖品中。

知府刘池礼见百姓对他视若无睹,他只稍稍动了下眼珠子,一旁站班皂役立即威严喝道,“知府大人出行,回避肃静!”

而后便是一声响锣,彻底把百姓震懵了。

有识字的百姓见回避红牌上写着官阶和称谓,连连匍匐下跪。

一旁来镜明见状,按照礼制要上前请安。但这非公事场合,私下只要躬身行礼即可。

可刘池礼摆明就是不待见来镜明,言语讽刺刁难。

现在腰板撑的太早了,一个优甲县令,未来官路不见得能直起腰板。

本知府来的时候,各地官员送行,都对你这个优甲县令很是好奇。

刘池礼对来镜明简直是新仇旧恨恼怒的很。

他生辰,来镜明送礼像个怪人一般,别人送金银珠宝他送一千响鞭炮。后面更是捉拿秦家摆明了让他难堪。

现在年底赋税又图表现,让他更加难以解释怎么一个穷困县,赋税竟然排在全州前列。

此时见百姓乌泱泱跪了一地,就来镜明躬身行礼,心底极为不悦。

不过他此番是收了银子,前来撑场面。也顺便膈应下来镜明。

“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来镜明无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得掀开前襟双膝下跪行礼。

刘池礼、钱多余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白家有县令撑腰,他这边有知府撑腰,谁场面更大一目了然。

钱多余眼里得意,余光一扫,只见对面钱庄白微澜和他夫人都没跪。

切确的说是半蹲着,根本没跪下。

正当钱多余准备告状的时候,刘池礼却制止了他,叫其他百姓都起身,独留来镜明跪在道路中间。

百姓们都不敢窃窃私语,只低头看着来镜明为他不甘叫屈,对刘池礼做派厌恶又不敢泄露半分。

一时间安静的厉害,全场人都知道来镜明显然是被上司罚跪。

可来镜明是他们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好官,他又没犯事为什么罚他。

云林在一旁看的揪心着急,他无助的看向宴绯雪。但是这种情况,宴绯雪能有什么办法。

跪一下又不会死人。

宴绯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白微澜惊讶中扶人的动作慢了一步。

云林见宴绯雪跪了,立马跟着跪下,一旁百姓见状纷纷下跪。

刚刚无声站立的百姓,此时又沉默的跪在来镜明身后。

来镜明看着身后的百姓,目光惊愕又深深动容。

刘池礼面色阴沉的厉害,他道,“好啊,只是要是你跪一下,就扇动百姓要挟本官。”

没待来镜明开口,一旁没跪的白微澜开口了,人群中他鹤立鸡群目光冷冰冰的盯着刘池礼,“知府大人好大的官威。”

“放肆!知府大人你也敢如此冒犯!”钱多余立马喝道。

白微澜扫都没扫钱多余一眼,只把宴绯雪扶起来,开口道,“与其知府大人担心我是否冒犯,还是想想大人能否安然衣锦还乡。”

刘池礼见这人如此嚣张,眯着眼睛遏制住怒意道,“你是什么人?”

“知府大人贵人多忘事,之前有幸接待过世子一行,与你短暂照面同桌共饮。”

刘池礼上下打量他一眼,低声问钱多余,“他就是白微澜?”

“是的。不过一个平头老百姓就对大人如此不敬。”

刘池礼擡手止住了他,而后一脸笑意看着白微澜道,“果然是青年才俊,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让来镜明起身。”

白微澜这个人,刘池礼觉得有些邪门。外加上在闻登州和奕王世子关系亲近,他还是稳妥起见,息事宁人了。

“你们继续热闹吧,本官只是过来存个款子。”

他说着,数对衙役两两擡着红箱子来了,里面全部是银锭子。

刘池礼笑呵呵的看着这些银子,不过是钱庄开给他的路费,以他的名义充场面。

一旁伍六立即高声扬道,“知府刘大人存款白银一万两。”

这下有州里知府撑腰,一个小县令明显不够看。

百姓都低声议论,担心白家钱庄被击垮了。

只见钱多余笑的一脸谄媚,而后又没多久,又来了一群衣着华丽的人。

只见钱多余那面色笑得眼褶子差点挤眯眼了,听他大声道,“哎呦,几位大老远跑过来给小老弟撑场子。真是受宠受惊。”

他亲自接过红贴,高声扬道,“州四大钱庄之一,康途钱庄存本号纹银三万两。”

“州四大钱庄之一,汇通钱庄存本号纹银三万两。”

“州四大钱庄之一,达诚钱庄存本号纹银三万两。”

百姓咋舌,眼睛都要被一箱箱没有尽头似的银子晃花了眼睛。

这么多银子啊。

白家一个酒楼也赚不到一万两吧。

百姓纷纷看稀奇的同时又为白家捏一把汗。

而这时,只听白家那边也响起响亮震耳的声音。

“河运李家存本号纹银三万两。”

“米铺林家存本号纹银三万两。”

“绸缎季家存本号纹银三万两。”

白家那边终于来存款了!

百姓刚高兴一会儿,就听钱多余道,“一个钱庄背后的实力决定了百姓存钱是否安全。”

“本号不说总号是州四大钱庄之首。大东家名下本就有无数产业,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名号。钱庄只是我们大东家的副业。”

“再说,我们州里四大钱庄联保,一家票据四家可兑换,完全不存在赵家这种情况。”

“不过,只依靠新开的酒楼维持钱庄银子运转,怎么看都危险奇高,万一存钱取不出来怎么办?”

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白家的钱庄对上财大气粗的州里分号,各个方面都被碾压。

百姓各个低声议论,而这时候,知府刘池礼发话了。

“丰康钱庄是来凤州的经济命脉,是全州的血液动力。也是百年老字号。不会存在开一会儿又倒闭,百姓钱取不出来的情况。大家都是赚辛苦钱,存钱还是要擦亮眼睛。”

钱多余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看向白微澜。

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比官威,知府压死知县。

比家底,大象压死蚂蚁。

比信誉,百年老字号四大钱庄联保。

白微澜见对面小人得志的样子,低头和宴绯雪说了下。

宴绯雪点头,而后他身边的阿文悄悄的溜出去了。

很快,一行人从盛雪楼出来。

一群威武高大的男人一个个擡着银子,前面走着一个气势肃杀不寒而栗的男人和一个翩翩少年郎。

没待人走近,那刘池礼先是眨眼,再定睛,再揉眼睛,而后噗通一声下跪了。

不明所以的百姓见知府大人都下跪了,来人一定是高官了。

顿时又哗啦啦跪下一片。

“下官拜见世子殿下,不知殿下来州内,有失远迎。”

“都起身吧。”

百姓见白微澜宴绯雪两人起来了,也都跟着起来了。

那刘池礼也起身,却被顾凛柏冷声道,“本殿下叫你起身了?”

“既然喜欢跪,那就跪够四个时辰。”

刘池礼脸色刷白,这简直要了他老命,石板冰冷咯膝盖的很,他痛的腰板都佝偻着。

但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百姓面露喜色狠狠出一口恶气的样子。

刘池礼面色僵硬颓败,一旁钱多余更是被雷劈中似的,定在原地。

只听周焕高声道,“世子殿下存款十五万两。军饷往来银钱皆通过信裕钱庄存汇。”

霎时无声,只白花花的银子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这还和世子搭上线了。

白家未来可期啊!

百姓脸上纷纷露出振奋的神色。

众人刚准备道喜的时候,就见一个衣着寒酸腰背佝偻的妇人跑到世子面前,噗通跪下。

“求世子殿下为民妇做主啊!”

“丰康钱庄掌柜钱多余,狼子狠心,抛妻杀子杀母,求殿下为民妇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