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招人(2 / 2)

现在直接把酒楼里的铁炉子搬到家里,一家人慢慢烤。

有王婆在一旁指点,虽然第一次做,但也做的有模有样。

馅料就调了四个木钵,每个孩子吃的口味稀奇古怪的。

放鹤要吃肉馅里放虾仁、香油、荠菜、梅干菜整个大杂烩。

谷雨吃不习惯香油,他的馅料里只放了五花肉和梅干菜。小栗儿的馅料全部是鸡蛋。

原本三个孩子都围在案板前,看宴绯雪拿着擀面杖摊面皮盒子的,小栗儿看着看着就眼泪汪汪的。

宴绯雪一边擀面一边和孩子们说说笑,还以为小栗儿被擀面杖碰到了,丢了擀面杖忙问他怎么了。

小栗儿睫毛湿濡一片,可见偷偷憋了好久的泪意。他憋憋嘴道,“我想父亲了。”

“已经十三天没见到父亲了。”

“父亲是不是回京城不要我们了。”

他说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滚出了眼眶,在下睫毛上颤颤巍巍的。

宴绯雪哑然,才过去十三天吗?

他弯腰用手指抹掉泪珠,结果面粉花了小栗儿一脸。

他笑道,“小栗儿这么可爱,他才舍不得呢。”

“估计他这会儿也在想小栗儿,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留在闻登州做事。”

“闻登州据说很乱,百姓饿的没办法都啃树皮,父亲去那里就是帮他们过好日子,能吃上一口白米饭。”

小栗儿一听还有人啃树皮吃烂菜叶子,顿时觉得好艰难,翕动着粉红的鼻尖道,“父亲一定能帮到他们的!”

刚刚还在哭,现在就转而担心旁人。

清澈的眼里满是鼓劲儿打气的坚定,发髻上的丝带一晃晃的,十分乖萌可爱。

宴绯雪准备擡手摸摸脑袋,不过一手面粉,之后改轻轻捏孩子脸颊了。

小栗儿嘴角吃到面粉呸呸了几声,一旁放鹤还准备那面粉糊小栗儿脸颊,却被小栗儿止住了。

“我们不可以浪费,还有好多人米饭都吃不上。”

饭后,小栗儿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放鹤。

放鹤猜都不用猜,又是一片树叶子。

但当小栗儿拿出来的时候,放鹤一脸不高兴,“树叶子我还能放百宝箱里,你这一坨青苔,我怎么放啊。”

小栗儿手里拿荷叶捧着一团青苔,圆润鼓鼓青嫩的水灵,上面还有几根纤细白色根茎,支撑着淡黄色的小花。

“我可是专门在后山上寻了好久。放鹤哥哥必须把它养活。”

放鹤接过,勉为其难道,“行吧。放在水池旁边养着。”

谷雨往年是送石头的。从河里摸出好看的石头给放鹤,但是今年送的很特别。

他自己去陶瓷厂,自己捏泥人然后烧了好几个陶瓷。

捏了一家五口还挺像模像样的。

放鹤仔细看了又看,不满意道,“为什么两只大黄狗,都比我那个看这好看?”

谷雨道,“不是呀。”

放鹤疑惑的又仔细比对一番。

只听谷雨又道,“为什么要拿自己和狗比呀。”

放鹤立即瞪眼,谷雨嘿嘿闪开笑了。

宴绯雪送的是一块开光玉牌吊坠,白微澜送的是一把轻剑。

剑鞘雕刻的纹理是鹤鸣九天,放鹤惊喜拔剑,发现没开刃。

即使这样,剑光银亮,也看得出来是材质难得的好剑。

“没想到澜哥还提前给我准备了礼物。”

宴绯雪嘴角弯弯,“他都提前备好了。”

秋老虎过后一场秋雨一场寒,荷花池子已经枯败染上了寂静。

听雨轩也许久没等来主人赏秋雨。

白微澜不在,宴绯雪确实没闲情逸致搞这些。

今天,难得秋高气爽。他约了周焕,也就是王掌柜推荐的档手小伙子。

周焕看着和燕椿差不多大,二十七岁左右,身材不高不瘦,脸型圆敦,浓眉大眼带着点精明的和气。

宴绯雪先是同周焕拉家常,一边煮茶一边谈天说地,各种没头没尾的话头都聊了一遍。

一个时辰后,周焕还是和和气气,眉目间不见丝毫疑惑怨怼,并且每次话头都接的很稳当。

干档手需要和各个商号东家们打交道,耐心和灵活是必须的。周焕这点就很适合。

最后,宴绯雪问他家中情况,周焕一一作答。

上面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家在隔壁县的一个村子里,来遥山县是住在姑妈家里。

后面顺着一问,才知道姑妈就是王婆。更凑巧的是,周焕已经考中了童生,曾经在朱秀才手里读过一段书。

后来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加上秀才几次没考上,不到二十岁就去赵家铺子当学徒。

宴绯雪看了半年相关书籍,加上平时和王掌柜聊天,也大概知道当铺是怎么操作的。

里面的岗位永远只一人,分工却很细致。

按照物品珠宝分类保管可细分数项,每一项的伙计一辈子只做这一项。典进赎出的朝奉也各司其职。

所以一个伙计在里面学的东西有限,宴绯雪想要测测周焕的底子。

不过,他没有端着老板娘的架子,反而虚心请教拉家常聊天一般,“钱庄和当铺有什么不同?”

典当行运转的银子主要来源于吸收存款和从钱庄借款。和钱庄盈利一样都是靠息差。

典当行业务也有淡旺季区分,以年为周期来看,典当行春季银子紧缺秋季宽松。

青黄不接的时节,有农户揭不开锅或者买农具、谷种需要典当。加上春天暖和,棉衣用不着也可以当了。

秋收后就是农户大量赎回的时间,银子自然丰裕。

以月而论,商户老板之间业务往来,都是月初借银子,月末还银子。

以当铺的吞吐量来把控存款,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所以当铺短期银子紧缺的时候就会找钱庄通融借款。

当铺银根富裕时,也会把银子存钱庄赚生息钱。

不过这些,周焕都没说。

反而一针见血道,“当铺是物资典当借贷,根据客人手里的东西朝奉估价给出贷款。”

“换句话说不管什么客人,只要手里有东西都能在当铺里当。即使客人到期不能归还,当铺也不会亏本。这属于风险后置。”

“钱庄则是信用借贷,会根据这客人的信用评级,他的家底、品行、贷款用途、个人赚钱能力等评判,给出相应的借贷银子。”

“这就是属于风险前置。”

宴绯雪道,“那这样说来,客人信用是关键成败点。”

周焕始终恭恭敬敬的点头,然后解释了钱庄管这类职位叫做跑街。跑街是钱庄最重要的职位之一,也是晋升钱庄档手的必经历练。

要是对客人信用调查没摸准,那就是一笔烂账坏账了。

周焕对此也有自己心得,侧面调查客人的交友、品行以及是否有不良嗜好等方面着手。

周焕说完,见宴绯雪点头,逐渐松懈下来。

不过他目光一扫,却见到宴绯雪背后书架上,全是贴满书签的相关书籍。

那他刚才有些班门弄斧之嫌,但他只是镇定道,“遥山县做跑街调查不难,周围人知根知底,没有路引也出不了城。但是州里的钱庄,对接的都是商号老板,这跑街就更加考察能力了……”

周焕滔滔不绝的说着,宴绯雪时不时点头,偶尔给周焕添一杯茶水。

宴绯雪半吊子半生不熟,周焕毕竟是有多年经验的。

不过宴绯雪倒也有底气,识人方面他自信无疑。

听雨轩原本是没有书架的,这也是为了镇住周焕,宴绯雪特意叫伙计帮忙搬出来的。

在书房谈事情,显得压抑紧绷。外加上和陌生人独处一室,两方都显得拘束,反而不利于话头热络。

此时听雨轩纱帘卷起,秋风穿堂而过,茶香盈袖,两人都聊的很投机。

宴绯雪道,“今年收成是好,但也有贫困的农户没办法完粮纳税,如果你们村子的人找你借钱缴税,你会借吗?”

周焕提起精神,看着宴绯雪,只见对方还是从容笑意的看着自己。

但聊一个时辰多了,周焕早对宴绯雪改观了。

从第一眼惊艳的美人,到现在变成了游刃有余处处挖陷阱话头的,难缠老板娘。

这问题,是想看他个人品行还是和钱庄相关的?

最后周焕先是回答了这个话头的表面答案,再把话头引到了钱庄上。

钱庄其实就是给别人借钱。和自己借出钱一样,会有烂账坏账。

或许老板娘问的就是怎么控制风险?

钱庄本质就是信用借贷,一般有信用的人都不会去当铺。去当铺说明已经山穷水尽不能取信于人了。

去当铺是羞于启齿的,所以当铺里会有一个大壁罩,防止外街路人看到里面客人的样子。

他刚刚已经说了跑街调查把关风险的事情……

周焕心里有些举棋不定,但他只沉默一会儿,宴绯雪已经笑着问他对周围钱摊子的了解情况。

周焕立即脱口而出,城内有十七家钱摊子,负责小额兑换。一般多是碎银子和铜币之间兑,方便百姓买卖。

他还说自己以前在赵家当铺做事的时候,去过州里的钱庄学习过一年。

还对遥山县附近的当铺都了如指掌。

宴绯雪道,“那看来赵家对你有知遇之恩。”

这话说的周焕背后立马崩的直挺,立即道,“是,没有赵家,我现在不会有机会和老板娘交谈。但赵家触犯了律法底线,我经常和以前共事的伙计聊到这件事,都觉得惋惜。”

“你还和以前的伙计有联系?”

“对,当铺倒闭后,很多伙计自立门户,开钱摊子了。”

“最近倒是生意不错,以前一两银子对一千铜币,现在只能对个八百文了。”

或许是白微澜经常在耳边说闻登州铜价的事情,宴绯雪对铜币价格很敏锐。

他道,“为什么突然就铜币上涨了?”

“好像是闻登州铜价很高,周边很多铜币都悄悄流去那里,导致地域性铜荒。”

宴绯雪听闻后,思绪如泉涌,但他面色看不出波动。笑着又和周焕拉扯一番,然后给周焕开出了俸禄。

一年一百两,年底还有分红。

周焕惊讶,而后立即推迟,直言太高了。

他之前在赵家当铺只二两银子,宴绯雪开出的简直天价。

宴绯雪摆手止住,“咱们说的是正事,里面没有人情水分。人手里有钱底气也足,你有银子在手,想的主意也灵活些。”

周焕明白宴绯雪说的,拿多少银子干多少活。

又听宴绯雪道,“你这些银子,可以把家里父母安顿过来,也省得妻儿老小分离两地。”

周焕连连感激,心中涌起豪迈干劲儿。

领了宴绯雪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找一个适合开钱庄的地段,然后租借场地。

宴绯雪送走周焕后,陷入沉思中。

遥山县距离闻登州六百里,半个月铜价没掉反而暴涨,铜荒已经开始蔓延到遥山县了。

还有燕镇说最近多了些行脚的商人。

这一切都说明闻登州有大动静。

宴绯雪想着,立即起身去了酒楼。

他去后院马厩问了牵马伙计,那伙计说客人都说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好些还是京城人氏。

好像都是去闻登州的。

宴绯雪闻言,把自己关进账房,不断思索。

白微澜说过,闻登州一旦解禁,各地商户会运送物资涌入闻登州。而遥山县也是路过闻登州的必经之路。

闻登州到底什么情况?

铜价在涨,物价也在涨,这就很奇怪。

宴绯雪不清楚闻登州局势,也理不出头绪。但是看着各地商人纷纷涌去闻登州,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机遇。

但眼下要是囤粮食入秋囤棉花,需要大量银子。宴绯雪盘算了下账面银子,只是年底开钱庄就勉强维持。

而钱庄最怕的是现银紧缺,发生挤兑风潮,这样钱庄立马倒闭。

宴绯雪揉了揉眉心,按捺下浮躁的心绪,正当他准备喝茶宁神的时候,伙计说李润竹找来了。

李润竹?

或许可以找李家借钱。

宴绯雪起身,给李润竹开门,请他坐下后添茶倒水。

李润竹忙道,“我自己来就行。”

心里越急,宴绯雪面上越淡定,他笑笑,“李兄这跑我盛雪楼来,不怕百姓揶揄李家酒楼老板,都被盛雪楼的美味吸引了吗?”

李润竹反而没心思打趣,他开门见山道,“闻登州有消息吗?白兄去半个月了,有送回来什么消息?”

宴绯雪摇头,“应该是送不出来。”

李润竹也没吃惊,开口道,“听说来凤州附近暴雨连连,江河水位上涨,官道多处塌方。估计是卡着送不出来。”

“最近船拉了很多外地商人赶着要去闻登州,这河水湍急正是洪流,很多船只卡在半路上。”

李润竹搞运输的,消息自然比宴绯雪灵通。不光是他,整个遥山县风调雨顺的,哪知道别处在洪荒肆虐。

宴绯雪立即道,“李兄,有没有想过买粮买棉花?”

李润竹来问宴绯雪,也是想摸清楚闻登州底细,这个发财机会他也不想错过。

“当然,我上门来找你就是这个。”

“你年底又要盘钱庄,估计手头也不活泛,我们两家联手一起囤粮囤棉花。到时候银子分你家一半。”

宴绯雪惊讶住了,这简直就是送来的,无本万利的买卖。

他看着李润竹认真诚恳的样子,开口道,“确实头手不够,你愿意借给我很开心,那我们立个字据。”

李润竹连忙摆手,“白兄给我李家带来的利益,哪是用银子衡量的。”

“原本茶叶批文他可以专卖的,也让给我做了。一张官府批文,在黑市上炒出千金,有市无价。”

“孙家现在被收押进京,遥山县方圆三百里全是我李家航运,李家河帮吞了赵家、孙家,现在是一家独大。”

“没有你们就没有李家的如今,一笔银子属实算得不什么。”

李润竹言语感激,宴绯雪头一次认真打量他,笑道,“我算是从李兄身上看出来,为什么都说财源广进了。心胸宽广这财气自然聚拢不少。”

李润竹汗颜,“我自知几斤几两,经商天赋再努力也不可得,但是个人品行却是能自我修养的。”

宴绯雪眉间微动,眼里浮现出笑意。

李润竹被他这满意的神色看得后背冷不丁发毛,只感觉自己好像被盯上了的猎物。

宴绯雪笑笑,没说话。

“李兄吃我盛雪楼口味可习惯?”

李润竹道,“万梨手艺自是没话说。”

宴绯雪眼里笑意更深,“我盛雪楼可不止万梨一个厨子,其他两位呢?”

李润竹愣住,“我每次来都是点万梨做的。改日尝尝其他两人的。”

这时候,有一伙计敲门,说是有驿卒送来的信件。

宴绯雪开门,接过伙计递来的信件,外面包裹了一层桐油侵染的牛皮纸,带着一股潮湿的霉气味儿。

封面上写着盛雪楼老板娘亲启。

本是正经的称呼,但白微澜写出来有种莫名的缱绻。

宴绯雪快速扫了一眼,果然是关于闻登州的消息。

一旁李润竹见宴绯雪神色欣喜,脑袋忍不住前倾想一睹为快。

宴绯雪见他着急,递给李润竹道,“白微澜说闻登州还会再乱一段时间,整个州物资匮乏解禁是早晚的事情。”

李润竹点头,白微澜信中详细写了闻登州的前因后果。

快要看完给宴绯雪的时候,目光落到最后一段,李润竹手指一哆嗦,面色局促的递给宴绯雪。

宴绯雪见他面色不自然的嘴角抽搐,接过一看,白微澜最后写道:

没有媳妇儿在的夜晚每天辗转难眠。

宴绯雪眉头忍不住跳动,只见落款赫然写着:

——想你的澜,爱你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