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地(2 / 2)

村民留宴绯雪一行人吃饭,流水席面也准备的快。

一家人出几个菜,家家户户一起张罗,下午就饭菜飘香了。

吃饭的时候,村长还告诉宴绯雪村里大概有多少亩地,刨开村民自己种的菜地口粮田,差不多有十倾。

意思是宴绯雪钱够不够。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银子。

但对宴绯雪来说,六百多两不过盛雪楼半月的收入。

宴绯雪说后面会和衙门的人,一起来重新丈量村里土地,相关的事情交给阿文负责。

这虽然是土匪村,但村子民风倒是比遥山村淳朴。

或许因为整个村子闭塞团结,在拦路抢劫的时候,背后都是交给村民相守。

家家户户都是过命交情,倒是没有遥山县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琐事矛盾。

村民使劲儿给宴绯雪等一行人劝酒,但宴绯雪说要骑马不胜酒力,婉拒了。

其他衙役虽然被这些热情有些麻痹他们的脑子,但还记着自己在土匪窝里,也不敢多喝。

这群村民喝完后,还唱起了山歌,端着大碗酒,隔着河对岸一唱一和的,庆祝着他们的新日子。

吃完饭后,太阳才开始下山。

静静的大河此时红彤彤的一片,像是村民脸颊上的坨红。

宴绯雪和村长沟通好后续,便要起身回去了。

阿文也要走。

但村民和阿文爹娘都舍不得阿文,眼里满含着期盼。好几年才见到人,这见一面又要走,此时眼里都泪汪汪的。

阿文爹狠心道,“他已经是东家的仆人,就该随着东家走。”

宴绯雪笑道,“我这会儿确实着急用人,我手边还离不得阿文,等事情铺开后,我会把阿文送回来。”

村里人听到阿文得东家器重都很开心,阿文爹面色也好些,还有些骄傲。

唯独阿文面色纠结的复杂。

来的时候村民气势汹汹如掉入土匪窝,走时候倒是唱着山歌十八相送,在夕阳下挥手喊宴绯雪快点再来。

土匪真是热情的有些可怕。

这一天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是打了个筋疲力尽的大仗。

一行人里,唯独阿文像是吸满水的竹笋。

不同来时的蹙眉心事重重,此时如卸掉身上枷锁一般,驰骋在夕阳里,脸上都绽放着笑意。

衙役也是头一次见阿文像个鸟雀似的自在。

平时也见过这个小厮,老实不说话,看着还有些木讷。哪知道人家是老土匪的儿子。真是深藏不露。

回去的路上,一人问宴绯雪,“夫人,这地价可是开的真让人眼红。我家附近地,良田只卖一百二十文一亩。米贱役重没人愿意买。”

“夫人,你还买地吗?我们家村子也有很多荒地。就是三百文他们都要抢着卖啊。”

荒地与荒地之间也有区别。

喜乐村这里说是金疙瘩都不足为过。

宴绯雪笑着摇头,“你也说米贱役重了,随着来大人的赋役政策普及,土地价格今后上涨是必然。”

宴绯雪这么说,那些衙役就听个乐子。

谁钱多了没用处买地啊。

“不过夫人远虑,要买就买个高高兴兴,今后还指望着村民种果园。”

开出高价的原因,自然是安抚土匪窝。

要是没个两三年土地价格涨起来,他们又造反闹起来,到时候要投入更多成本去镇压调节矛盾。

倒不如此时预估未来地价,给他们卖个人情,感恩戴德的帮忙做事。

等村民尝到安居乐业的甜头了,即使有人想落草为寇,村民也都不答应。

到时候一个两个闹事不足为惧,官府就可以抓捕。

更何况,这块地,按照种植荔枝带来的银子收益,开出一两甚至五两一亩的价格都不亏本。

此时让的一点蝇头小利,不过是以逸待劳的长远打算。

不过,那祭司倒是很有意思。

看出了他的想法,但是又没指出来。

宴绯雪问阿文那祭司是什么来头。

“是我爹年轻时候从山道里救的路人。”

众人一听咂舌,土匪窝还救人啊。

阿文也自责愧疚道,“他们其实都没杀过人,只是往外面传言的很可怕。”

宴绯雪开口道,“你不必内疚了,村民重新做回良民,也是你的努力。”

一旁衙役开口,很是感叹道,“今天这件事儿,少了你们一个都不行。”

“咱们这算不算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了土匪窝?”

“怎么不算,这简直可以写进族谱了。”

“来大人的政绩里又添了浓墨一笔。”

一行人回到遥山县城,天边余晖还很漂亮,像是孔雀的尾羽拖出绚烂的云尾。

盛雪楼此时生意正好,伙计们看到宴绯雪回来后,都松了口气。

宴绯雪笑着道,“晚上加个荤菜,辛苦你们了。”

万杏给宴绯雪倒了一杯茶水,“从早忙到晚,白微澜一不在,你就这样忙,他知道不得心疼担心啊。”

宴绯雪把马鞭放在柜台上,接过茶杯道,“白微澜在的时候你嘴巴喊白爷,不在倒是称呼起名字了。”

万杏狡黠一笑,“当老板是很严厉,但是做朋友脾气臭点但也玩的起来。”

“今天的事情顺利吗?下午的时候孩子来过,我说你去村子里看食材去了。”

“嗯,有惊无险。这趟要是没阿文,估计就很悬。”

万杏想要问更多,但宴绯雪笑着不说了。

“等后面白纸黑字了再告诉你。”

“行,等老板娘的好消息。”

宴绯雪在酒楼里停顿了会儿,就骑着马回家了。

回到家里,阿文从宴绯雪手里接过马鞭牵着黑马,马厩里早就准备好鲜草和水了。

宴绯雪准备进内院的时候,身后传来阿文迟疑的声音,“夫人……”

宴绯雪转头,只见阿文又恢复了谨小慎微的模样,“夫人不要赶我走,我会好好做事的。”

天光逐渐不清,轻柔的夕阳里多了点橙黄,映着阿文澄澈分明的眼睛。

宴绯雪走近头一次细细打量起阿文,比起哥儿柔和的五官线条,阿文眉骨侧脸都显得清晰,一颗浅淡的孕痣藏在浓眉里,几乎不可见。

这个年纪的哥儿,多数已经嫁人了。

阿文现在有家,自然不能跟着他做仆从了。

宴绯雪道,“没有赶你走,我也说了现在手边离不开人。今后也可能把你派去喜乐村负责果园种植。”

阿文望着宴绯雪没出声。

半晌道,“我想跟着夫人去外面看看,我还不想那么快回村子。”

喜乐村对阿文来说是心安处的老家,也是备受折磨的惩罚。

他现在还无法释怀。

宴绯雪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鞋子破洞了给我说。”

阿文一头雾水,疑惑宴绯雪到底什么意思。但宴绯雪已经转身进内院子了。

宴绯雪一进内院,就见放鹤和谷雨正在对着木人桩练习拳脚。

木人桩是白微澜特意寻的雷击木树干,有八尺高,底部用糯米灰浆和黄泥做成锥形。

在院子里挖了个两尺左右深的洞,把木人桩埋在地下。

这样,当木人桩被攻击时,它会轻微晃动,孩子练习的时候不至于硬碰硬经常受伤。

随着放鹤嘴里的大喝声,拳脚落下的速度与力道越来越快,木桩子被踢的咣当声响富有节奏。

宴绯雪站在一旁看了会儿,倒是小栗儿从书房里跑着出来了。

“爹爹!你回来啦。”

宴绯雪扭头,小栗儿像个木桩子撞钟似的,直直冲进宴绯雪的怀里。

不过,快要撞到宴绯雪的时候,他又在原地蹦跶跳了下,而后才双手抱着宴绯雪的膝盖。

“爹爹,我好想你啊。”

宴绯雪摸摸小栗儿的脑袋,一旁放鹤和谷雨听见动静,也回头跑过来了。

两个半大孩子正是躁不完力气的年纪,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闪亮亮的,仰着鼻尖额头汗珠子望着宴绯雪。

“今天在学院里怎么样?”

“嘿嘿,都在说孙正清一家,说以前没看出来竟然这么胆大包天。”

“秦敦之前跑学院里找孙正清对峙,孙正清还特意把秦敦拉到小树林说,结果我们在就蹲在那里听了。”

“学院里现在都知道孙正清人面兽心,假惺惺的小人。还是他怂恿秦敦找人打我们。”

放鹤之前明明打败了孙正清,还被学院里的人说他阴狠,心里不服气的厉害。

此时孙正清终于被众人看破真面目,别提脸上多开心得意。

“他们现在都说孙正清可怕恶毒呢,学院里现在全都喜欢小栗儿了。”

他高兴的比划着,宴绯雪点头笑着看他。

这时候,阿文和王婆提着洗澡水来了。

宴绯雪忙了一天,身上出了汗,外加上许久没骑马,筋骨也有些灼痛。

谷雨道,“宴哥哥,你去洗澡吧。我们也要去洗澡了。”

宴绯雪道,“练习完不要立马大口大口喝冰水,等汗渍干了再洗澡。”

两孩子齐齐点头。

宴绯雪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大腿内侧被磨的通红破皮了。

热水加重了疼痛,他蹙着眉头一声不吭的靠在水池边上,让温热的水汽萦绕周身,舒缓疲惫的筋骨。

泡了一会儿,脑袋开始放空。

盥洗室里只烛火摇曳,而后晃动的水声清响。

宴绯雪起身,长发如瀑流沿着漂亮玉脂般的背脊流泄,发尾将将落在了腰窝。

纤长流畅的小腿有些酸软,脚踩在汉白玉的池子边缘,脚指头透着健康的粉色。

他从龙门架上拿起巾帕擦干水汽,擡手取叠放整齐的里衣。

手指触到雪白里衣的瞬间,擡起一滞,转手又取旁边的宽大黑色里衣。

白微澜临走叮嘱的仿佛,又在耳边响了一遍——“晏晏洗澡后要穿我的里衣睡觉。”

宴绯雪脸颊微热。

也不知道白微澜到闻登州了吗。

宴绯雪取下里衣穿在自己身上,腰间是系紧了,可太过宽松,后脖颈露出一片白腻皮肤,清凉的很。

宴绯雪垂下手臂,手指都没入袖口中。

白微澜又长高了。

去年冬天穿他衣服的时候,虽然短了一截儿,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他男人竟然还在长个子。

这让宴绯雪有些失笑。

出了盥洗室,宴绯雪躺在床上准备早早睡下。

刚准备熄灯,就听门外响起三个孩子的声音。

“爹爹,我们来给你作伴了。”

宴绯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下床给孩子们开门。

孩子们一个个抱着枕头,穿着里衣望着他。

宴绯雪道,“我是大人了,不用作伴。”

然而孩子们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宴绯雪看,眼里满是惊艳。

宴绯雪浑然不觉自己这样多魅惑。

松松垮垮的黑衣半遮半掩的挂在白皙的肩头上,精致凸起的锁骨似盛在绸缎上的珍宝,里衣缝隙里隐约露出的玉色肌肤似月光般迷人。

只要他稍稍擡手,肩膀上的黑色绸衣就会剥落下来,露出羊脂淡香的肌肤。

放鹤脸红道,“宴哥哥真好看啊。”

宴绯雪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收拢衣肩,笑道,“你倒是没那么黑了,我都看出你脸红了。”

放鹤哼了声,在变白变美里犹疑一下,而后坚定选择变强长高。

谷雨也呐呐看着宴绯雪,“宴哥哥好像更好看了。”

未经人事的哥儿,当然不知道这种举手投足的慵懒风情属于夜晚。

谷雨又道,“宴哥哥,你今天骑马了,我们给你捏捏肩腿吧。”

放鹤道,“要是阚哥在的话,就不用我们了。”

“澜哥不在,我们就要照顾好你,我们已经长大啦。”

宴绯雪点头,出了房门,“去你们房间吧。”

放鹤啊了声,还想参观下他们房间长什么样呢。

宴绯雪笑道,“你澜哥要是知道你们在他床上蹦跶,回来不抽你们。”

小栗儿道,“我才不想和你们睡呢。”

宴绯雪眨眨眼,准备去孩子们房间,只见阿文进院子来了。

“夫人,门外有人来访,好像是昨天接走白爷的客人。”

宴绯雪眼里疑惑,难不成回来取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换了身衣服后就去外院小花厅,只见那侍卫小六,正抱着茶杯大口大口的给自己灌水。

余光中见宴绯雪来了,立即放下茶杯,擦了擦嘴角茶水。

他一副奔波劳碌的样子,但又客气礼貌的起身,给宴绯雪的拱手行礼。

“哎,白微澜真的是,难伺候的很。”

宴绯雪闻言,好奇道,“怎么了?”

小六从胸口里掏出一个请柬似的文帖,宴绯雪眉眼一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手已经打开了请柬。

只见浮雕着大红喜字的请柬里,有一张华丽的信笺纸;纸上,游龙走凤潇洒俊逸写着一排字。

宴绯雪看完嘴角没忍住细动,揉了揉额头,克制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一旁小六,一直在苦大仇恨抱怨白微澜。

“走到半路上,非要停下来说要写信回来。”

“还说不写这封信,他就不去闻登州。”

“说这信非写不可,不然他夜不能寐,没等到闻登州就香消玉殒。”

“他一个男人他香消玉殒!”

小六咬牙狠狠道,“要不是夫人是奕王的救命恩人,我早就一掌拍晕,掳去闻登州了。”

宴绯雪忍住嘴角弧度,静静听小六诉苦。

小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写信就写信吧,我让他写!”

“结果,他抓耳挠腮半天,纸团子扔了一堆,最后嫌弃纸不够好看,要我去城里铺子买专用信笺,还要买信封。”

他家世子都没这么龟毛,但又求着人家办事,他不情不愿去买了。

专门挑了大红喜庆,晃瞎白微澜的眼睛。

哪知道人看到就说这个好。

小六心绪不平,连夜奔驰回遥山县,此时才记起白微澜还没给他结账。

“一共五十文,白微澜还没给我钱。”

宴绯雪听着这愤懑的嘟囔声,笑着道,“稍等重重感谢。”

小六见宴绯雪要起身,忙擡手道,“夫人,你快长话短说写封信让我捎带回去。”

“我着急赶路。”

宴绯雪点头,“我去书房片刻。”

书房里,宴绯雪磨墨提笔,笔尖在宣纸上一顿,又翻开白微澜的信笺看了眼。

——媳妇儿还没说你也会想我。

你也会想我的,对吗对吗对吗……

宴绯雪轻笑一声,眉眼弯弯又满是无奈,提笔在宣纸上写下:

——对,想你。

已经在想你了。

宴绯雪写完,仿佛看到白微澜拿着宣纸不满意,嫌弃太过简洁。

他嘴角上扬,又提笔在右下角,画了一只白狗在梅花林下翻肚皮打滚。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这句偈语太适合晏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