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1 / 2)

乌拉

县署衙门内。

院子很气派,不过用竹竿撑了好些架子,上面晒了很多干菜。

白微澜熟门熟路的来到衙门后院,只见云林和一老妪在摘芹菜。

远远看去,这衣着打扮和那老妪没什么差别,看他们有说有笑的,还以为是母子。

云林这人白微澜不想多做评价,但此时不得不找云林。

白微澜本想找来镜明去牢狱看秦不著的,但是衙役说没有来镜明的手续文帖,任何人都不能进牢狱。

白微澜又找到签押房值班的书吏,后者说县令对秦不著严厉看管,除非县令亲自陪同,其余人一概不得探视。

无法,白微澜只能来后院,看看云林有没有法子。

云林见白微澜来找他,受宠若惊起身道,“来镜明他去村子里收粮税了,那村子闭塞偏远的很,他还说顺势在周围几个村子看看村风民情,估计得两三天才能回来。”

白微澜点头,准备转身离去,云林又担心白微澜有要紧的事情找来镜明,开口道,“你是有要紧事吗,我可以帮到忙吗?”

白微澜看了云林一眼,云林假传开堂公令那些衙役都能信,可见来镜明对云林的纵容。

“我想进牢狱探监秦不著。”

云林拍了拍手里的芹菜叶子,一副自信能帮到忙的样子,“我带你去吧。”

云林洗了手,带着白微澜穿过回廊,路过一排格子房,里面三班六房的书吏都在埋头提笔认真做事。

整个衙门看着肃静又威严。

牢狱设在衙署的西南后院,看守牢狱的衙役见到县令夫人和白师爷也目不斜视。

是的,白微澜在全城百姓眼里是盛雪楼的东家,但是衙役们私下都喊他白师爷。

只是现在这俩老熟人,在看守衙役面前也不好使。

云林惊讶道,“什么?我也不能进去探视?”

那衙役身姿笔挺不卑不亢道,“是的夫人,没有县令大人文帖,任何人不得进牢狱探视。”

云林一阵气恼,埋怨归埋怨,他试着讲人情,“这位你们都认得,平时经常和来镜明一起办事。”

那衙役目光坚定,无言拒绝。

云林气馁的看了白微澜一眼,“不好意思,我也帮不到忙。”

白微澜道,“没事,来镜明这样做是最安全的。”

他准备转身的时候,又朝那衙役问道,“这段时间,有孙家人来探监吗?”

“来过两次,但是都被拒绝了。”

想来银子也没砸开这监狱的门。

白微澜点头,但云林还目光炯炯的盯着那衙役,一副不开心较劲儿的样子。

“走吧,也不着急一时。”

云林只好点头,像是收了脖子的小公鸡,但嘴里还嘀嘀咕咕满是怨怼。

不过没等白微澜说什么,云林皱了下眉头,无奈道,“这样也说明衙役执法严厉,说明他们都听来镜明的,这也是好事。”

白微澜点头,“是。”

云林为自己疏通内心的滞涩感到高兴,面色舒缓了些。他走两步后,还回头对那两位看守的衙役说做的不错。

不过衙役仍就面无表情。

什么人,夸他都不茍言笑。

云林嘀咕一阵,又道,“那孙家人还挺好的,秦家出事了,还想办法探视。树倒猢狲散很多人都是避之不及,但孙家接连受挫还想探视。”

白微澜意味不明敷衍道,“可能。”

又过两天,来镜明从村里回来了。

云林第一时间跑去盛雪楼通知白微澜,顺便又拎了好些自己做的果酱。

但一到盛雪楼后院,就见到两个黑炭似的少年。

云林第一眼只觉得奇怪,没认出来。

但两人黝黑清亮的眼里满是厌恶,浑身都透露着不欢迎;像是被侵占领地似的厌恶,充满攻击性。

“啊,你们是放鹤、谷雨?”

“怎么搞的这么黑,还长高不少。”

尤其是谷雨,几个月看见,身上多了一种内敛镇定的气势,完全没有以前怯怯弱弱的感觉。

放鹤却更加嚣张跋扈了,直接拦着云林,“谁要你来的!”

云林皱眉,“我有正事,不跟你们孩子一般见识。”

放鹤闻言,怕他真的有事情,狠狠瞪了云林一眼就放人进后院了。

后院的书房里,云林只见到白微澜,没看到宴绯雪还有些失落。

“来镜明回来了。”

白微澜跟着云林去了衙门签押房,只见来镜明一身风尘仆仆的。整个人在山里待了好些天,脸晒黑了,清正的眉目多了一丝坚毅。

不过,脸晒的黄黑,下颚却白着一圈。看来是之前刮胡子都没时间,回到衙门才整顿洗漱一番。

来镜明见白微澜找来,放下手里擦洗的巾帕,转头问道,“白兄要探视秦不著,是有什么新突破口了?”

白微澜道,“谈不上,只是手里的棋子可以开始动了。”

两人开始聊起正事,云林识趣出了房门。

聊了一会儿,来镜明和白微澜还去了一趟牢狱。

没在里面待多久,两人又出来了。

出来后,来镜明对衙役说今后孙家来探视,可以放行。

来镜明而后对白微澜道,“白兄怎么就这么笃定孙家还会来探视?”

“看来孙家果真如白兄说的,心里有鬼。”

白微澜道,“孙家也不怎么干净就是了。”

“你这次去的村子情况怎么样?”

来镜明叹了口气,“太穷了,很多进村子小路都是在悬崖峭壁凿开的,车轱辘外两尺宽就是万丈深渊。”

附近村子大约有四五个,坐落在高山盆地之间,与外界交流少。见到县令下意识三跪九拜的,像是见到皇帝一样惊恐。

他们还不知道外面已经换了好几任县令,只当还是以前暴征赋税的县令。

村子里到处是荒废的田地,很多土地因为没有耕种逐渐退变成了荒地。

村子里的收成也不好,水稻还比外面晚熟一个月,来镜明只得空手而归。

村民大多靠山吃山,以捕猎为生,猎户税倒是都凑齐了。

临走的时候,老百姓感激来镜明允许推迟两个月完税,还给来镜明送了好多土仪和山果。

白微澜道,“那这个村子民风还很淳朴。”

一说到这个,来镜明苦笑一声,长叹道,“我这回能安全回来,都是侥幸庇佑。”

“我一回来,一个衙门里的老书吏听到我去了那盆地村子,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问我有没有受伤。”

来镜明从土匪窝出来,自己还不知道。

那老书吏之前休值,不然怎么都会劝说来镜明不要去那村子。

现在衙门里还有一百多人书吏,来镜明上任后,将书吏轮值做了调整改革。

将书吏分为两组轮班,每次每班封锁在衙门内十天。为的就是在执行公务期间杜绝与外界接触,减少腐败现象。

那老书吏对几十年前的土匪暴乱,还记忆犹新。听到来镜明只带了几名衙役就去村子,顿时吓得带一批衙役去迎接。

来镜明道,“听到那里是土匪窝,我有些明白那里为什么荒田弃耕,村里汉子又各个精壮以捕猎为生,原来不过是个幌子。”

“有这事儿?”白微澜来了兴趣。

来镜明道,“带你去签押房看看那个村子的相关文献记录,我真怕这匪患毫无征兆就爆发了。”

两人来到签押房,主书案的下两排还放着一丈长宽的书案,这便是轮值书吏的办公位置。

那老书吏见来镜明两人进来,起身躬身行礼,而后道,“大人,白师爷,这就是喜乐村的案卷。”

案卷封面老旧,很多字迹都模糊不清,看起来受潮加上年代久远,一打开扑面而来的霉味。

白微澜快速的翻阅一遍,对喜乐村粗步摸清了底细。

几十年前确实发生过匪患,还是因为收刮民脂民膏强征苛捐杂税的问题。

村民受不了县令暴政,每次秋收后的粮食,几乎全被衙役收缴了。于是村民开始开辟荒山,想着扩大种植面积,给自己留口粮。

一开始百姓还战战兢兢的,生怕官府不让自行开发。

结果第一年衙役发现没说什么,第二年、第三年也没事;等荒山好不容易变成良田,一切水渠灌溉摸索清楚了,衙役突然说自行开垦的荒田也要收税。

长久积压的民愤被逼到绝路,在一场暴雨山洪中暴-乱爆发。

村里男人多猎户,身手矫健灵活,躲在山间昼伏夜出,那些平时闲散的衙役根本不是其对手。

村里人把衙役打的屁滚尿流,尝试到了翻身做主人的滋味。村民开始落草为寇,堵在官道上抢劫。

县令派兵剿匪多次未果,最后放任自流。周围村子深受其害,越来越多村民弃种耕地,时不时拦在山路上掠夺物资。

白微澜翻着卷宗,发现记录的内容越来越少,最后一卷记录的日期是前十年。

看来后面历任县令都当做不知情,到来镜明这里就真的不知情了。

那老书吏叹口气,“在百姓看来世道没有王法,如果报官有用,这些匪患就不会存在几十年了。每次遇到,就只当自己倒霉了。”

来镜明原本还想着遥山县虽然穷,但是好在没有匪患作乱。

结果现在才发觉,不是没有,而是百姓不信任官府,根本就没报官求助。

剿匪是势在必行的。

那老书吏清楚来镜明的作风,开口道,“以前也有县令想剿匪,但是匪患以山xue为家,易守难攻,无穷无尽连绵不绝。”

来镜明去过一次,自然知道当地地形。崇山峻岭气候炎热,但沿着山路崎岖转折,顺着羊肠小路直下,翻过几座山后,才道了盆地里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