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逼衙门(2 / 2)

白微澜看着来镜明逐渐钦佩震撼的眼神,止住他的幻想。

“我是商人,总是要图利的。”

“换句话来说,我不会做亏本生意。”

宴绯雪闻言一脸期待,他猜中白微澜的想法,但是具体细节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只听白微澜道,“可通过衙门出面主持这件事,召集持有赵家票据的百姓。告知挽回损失的方法就是我新开的钱庄会承认赵家的票据。”

“但是因为前期钱庄开支不够运转的情况下,所以只能缓缓兑换。五年后,不论钱庄是否赚钱,我白微澜都认下这笔票据。当然,钱庄赚钱的话,我会提前兑换承诺。”

“当然了,要是百姓不愿意等,那只有……”

来镜明道,“要是这样百姓还不买账,那就只能打水漂了。不过,我想很多百姓还会抱着一丝希望赌一赌。”

这是个法子,但要是有些百姓等不了,死活要衙门给说法的话,来镜明不肯暴力那只有苦口婆心的劝说了。

云林道,“就是怕很多百姓等不了那么久,觉得我们是敷衍缓兵之计。”

要的就是百姓等不及,不信他的说话。

白微澜道,“无妨,我还有两个底牌,一是组织拍卖,一张二十两的票据,起拍价格为一文钱,最后价高者得。”

“一百两的、五百两的、一千两的票据起拍价格越来越高,但最终没有人会花超过一百两买一千两死账票据。”

云林问,“啊,那要是商户有钱的老板们,买个乐子看看情况?”

白微澜气定神闲道,“这求之不得。”

来镜明问:“怎么就求之不得了?”

“到时候兑出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这笔钱还是白家出啊。”

宴绯雪看着白微澜一脸盘算的样子,出声道,“他应该想的是这样就吸引了那些商号老板开户,把这笔钱当做开户存入。”

来镜明微微思索了下,拍手道,“妙啊,有一就有二,百姓看到商号老板们都存了,这无形中就是号召力。”

云林惊讶,“还能这样拉商户存钱啊。真是开了眼界。”

来镜明沉吟道,“但是这法子好是好,愿意等的,等个三五年可以兑换银子。不愿意相信等的,由衙门组织拍卖竞价,不至于手里的票据完全打了水漂。还可以活跃市面流动,缓解百姓焦急躁动的情绪。”

“但是,这受益的是百姓,最终白兄的钱庄,还是要在五年后兑换这一万多两银子。”

云林也道,“是啊,这损失太大了。怎么看都不划算。”

“没必要为了帮助我们,这样耗费巨额银子。”

宴绯雪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你倒是想的美,我们只是在谈生意,和你也没有私情。”

云林望呐呐,揪着袖子惶惶的望着宴绯雪。

白微澜打圆场,开口道,“谈不上损失,我们之间也不必遮掩什么。”

“坦白来说,百姓吃过一次亏了,我们想再开钱庄几乎不可能做起来。”

“而且我们本金也不够。这件事,虽然看着我出了一万多两,但那也是今后赚钱后的兑换,此时倒是用这笔钱绑定了百姓和钱庄的关系。”

“而且,银子捏在手里不起作用,就是要流动滚起来,才会越滚越多。我兑换了一万两,看似吃亏,但是这钱背后带来的拉动效应和信任口碑,远远大于一万两。”

云林和来镜明听后都似懂非懂也点头认同。

来镜明感叹道,“果然还是那句老话,小生意敲算盘,大生意靠格局。钱庄和百姓相互依托,鱼水互利。”

白微澜笑道,“承蒙县令大人夸奖。”

来镜明摆手,“别打笑我了。那云林受贿的五百两,白兄是不是建议用来收购竞价那些票据?然后送给家里特别疾苦的百姓?”

宴绯雪道,“估计他不是直接把票据给那些百姓,也是开户来的。”

白微澜点头,”我媳妇儿就是了解我。“

来镜明疑惑道,“发给的百姓家,都无米之炊家里艰难的厉害,即使开了户头也是毫无用处。”

白微澜道,“来县令用五百两买的票据,我会在年前就兑换给百姓,让他们过个热闹年。这样百姓对衙门对云林,也会重新信服。”

“我给他们开户并不是要他们存银子,而是借此推动各个乡镇村子的百姓对钱庄的看法。”

“百姓一年手里存个五到十两,不是问题。别看这笔银子少,但是全县人口农户占大头,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很可观的量。”

“而且,我相信,遥山县今后会越来越好,百姓会越来越富足。”

这话听的来镜明心神一振,一方父母官加之自己也曾饥寒交迫,没有什么比白微澜口中说的更加令他澎湃了。

“承蒙白兄擡爱。”

“各个乡镇村子情况,我基本实地勘测探访了一遍,户籍人丁也更新了,我会从各个村子里抽选需要帮扶的农户,把他们的户籍信息给到你开户。”

来镜明看向白微澜,满眼是钦佩,“确实是三方受益的好点子。”

同时来镜明叹了口气,内眷犯法受贿,他最终还是采取了迂回包庇的方式来处理。

白微澜见他愧疚不展的眉头,开解道,“良心这东西真的是奇妙,只挑好人磨啊。”

朝廷贪官污吏比比皆是,像来镜明这样一心为民体恤百姓,不贪污受贿的官员才是举步维艰。

云林受贿的五百两,在他看来私底下小惩大诫就行了。况且,这五百两买票据,起码可以买到好几千两的额度,到时候兑换给百姓,也算是把这笔钱造福于民了。

在白微澜眼中,只做划算的有益的事情。

不过,正是来镜明坚守底线大公无私,也才让白微澜高看一眼,打心底为他排忧解难。

四人在书房反复推衍这个计策需要完善的点。但是到底是匆促达成,几人才粗步讨论出方案,就听门外书吏提醒,还有两刻钟就要开堂了。

云林面色下意识紧张,来镜明抓着他手,“为夫一起扛。”

白微澜和宴绯雪对视一眼,只见白微澜眨眨眼,显然有些话,并未袒露出来。

宴绯雪蹙眉,但还是相信白微澜。

之前云林给衙役说的是公开堂审。

此时县衙大堂外挤满了百姓,就连县衙门口也挤得水泄不通。

白家对面的酒楼工匠见状,见老板不在,也想凑热闹,结果被王木匠呵斥了一顿。

城内的百姓纷纷赶来,百姓尾巴都挤到了酒楼石阶下了。

“还有一刻钟就开堂了,大伙说说,这来县令会怎么堂审他夫郎?”

“什么?是堂审他夫郎受贿吗?我还以为是关于赵家那笔死账的事情。”

“哎,就是衙门贪污了赵家银子,导致百姓手里票据兑换不出去嘛。而且现在都在传,他夫郎受贿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当官哪有不贪的,官与民,我们老百姓永远是弱势。”

日头下,百姓聚集在一起,看着衙门口的淄衣衙役交头接耳,还时不时垫着脚看大堂内情况。

大堂内,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来镜明一身青色???补子的官服,面色严肃,透着公正廉洁的气势。

百姓见到那一身官服就下意识噤声。平时看着常服的来镜明像个村里小伙子,没什么架子。此时一身官服在身,激起百姓骨子里的畏惧,顿时显得拘束起来。

杀威棒响起,随着“威——武——”一声,来镜明坐在匾额下,拍响了惊堂木。

堂下乌泱泱的百姓,齐齐望着他,有畏惧有期盼也有质疑和挑衅。

不过好在,上任四月,鸡毛蒜皮的官司也开堂多次。此时倒是处变不惊,只觉得头上的匾额压得气喘。

他对堂下白微澜看去,两人对视一眼,来镜明朗声对百姓道,“今日开堂,就百姓手里票据一事,给大家一个说法。”

底下的白微澜无声叹了口气,这开场气势就弱了。而且这话头也起的不对。

这无疑给百姓一个信号,就是衙门霸占了赵家银子导致百姓钱兑不出去。

果然,一旁选出的百姓代表,立刻出声了。

“是县令大人决定,给我们百姓兑换手里的票据了吗?”

本来百姓只是隐隐觉得是这个苗头,此时随着这人出声,顿时喜出望外。

来镜明顿觉得压力来了。

他敛下心神,“按照大历条例,衙门查封赵家的银子将收归充公,用于兴学教育、赈灾救济。”

“就是说赵家的票据,衙门不给我们百姓兑换?”

百姓一听,高高兴兴期盼落空一场。

血汗钱都没了,后半辈子的傍身钱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百姓里有人煽风点火,一时间群情激奋,趁着人多势众,竟然公然推譲衙役,想要闯入公堂找来镜明对峙。

更有人说进衙门抢回他们的银子。

顿时,喧闹震天,民愤怨怒。

俨然转变了暴乱。

一旁衙役都准备拔刀驱赶百姓,来镜明赶紧喝止,然后拿着历朝律典跑下堂外。

“不要推譲百姓,他们只是着急自己辛苦半辈子的血汗钱!”

白微澜听得额头突突挑,眼见来镜明要被百姓推到殴打,他还是没忍住出声吼了一顿。

“你们是活腻了,胆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们自己不怕死,你们家里的老母妻女,都连着你们一并遭殃砍头!”

带头的百姓被吼的一愣,拳头从来镜明身上撤回了。

白微澜把来镜明拉起来,他周围立马围着一圈拔刀衙役。还没等白微澜说后退几步,就见百姓吓得纷纷缩头后退。

还真是欺软怕硬。

来镜明慌忙起身正了正衣冠,然后对面前拔刀的衙役道,“都把刀收了,不用围在我面前。”

那衙役皱眉道,“大人……”

“这是命令。百姓愤慨失控,这是情理之中,我身为父母官,应该为百姓谋福祉。现在却看着他们银钱亏损,只能搬出律条震慑,是我这个父母官的无用失职。”

原本吓得缩手缩脚生怕被治罪的百姓,此时见来镜明不罚,反而体恤他们立场心情。

人人定定望着来镜明一身皱巴巴狼狈的官服,心里渐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来镜明见百姓情绪逐渐被安抚住,然后挑了几个识字的百姓,给他们看手里的律典。

苦口婆心的给百姓解释,当铺本就是私营,百姓把钱存进当铺,看中的就是息钱。但是存进去之前,也应该想到钱取不出来的情况。

百姓道,可是没想到百年赵家会倒闭啊。

又有人道,难道这就是命中一劫合该如此吗,今年真是流年不利,难保天灾人祸啊。

来镜明见百姓神色颓丧人命,差不多能开口说出白微澜的点子了。

他道,“赵家一万多两死账,确实是数千万家辛苦的傍身钱,衙门也不会坐视不管,但始终也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法,目前和白兄,白微澜商议了一个法子,或多或少能挽回一点你们的损失。”

百姓们一听来了点精神,也没了刚刚气势汹汹失控的气氛,反而越发瞧着来镜明是个心软的好官。

可百姓听完来镜明说的法子,一时间半信半疑,交头接耳好一阵议论。

脑子灵活读了书的百姓,已经开始提出自己看法了。

“白家钱庄开都没开,这不是空口认下票据嘛,还要五年后才能拿到兑换。说句不好听的,百年赵家都倒下了,白手起家的白家,我们真有点犯怵啊。”

“是啊,虽然我们感激,但往后的日子谁说的准。”

来镜明一时间也犯难了。

要是五年后,白家钱庄倒闭了,不是给百姓空等五年白欢喜一场?

现在百姓好不容易接受拿不到银子的想法了,要是再让他们期待五年而后落空,到时候更加不好处理。

白微澜望着不看好摇头的百姓,缓缓从袖口里掏出一张文帖。

“钱庄有李家担保,也有我酒楼保证,五年后不管情势如何,一定会兑换你们手里的票据。”

白微澜什么时候和李润竹商量好了?

来镜明接过文贴,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由李家担保,最后签字画押了。

“这是李润竹的字迹。”来镜明看了白微澜一眼,想来他早就想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出,提前完备了所有细节。

果真深谋远虑。

来镜明把文帖给百姓传阅,还有识字的百姓高声念了出来。

百姓听后,各个反应不同。

“我说话难听啊,但是我还要问问,怎么确定这是李家主的笔迹和手印?”

白微澜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已经叫人去通知李家主过来一趟衙署。”

白微澜说完,一人面色逐渐活了过来,开口道,“那有李家作保,还是官府牵头,那我就等五年再兑换吧。”

“是啊,就算一辈子兑换不出银子,也不可能丢了去,也只能等等了。”

但又有人却皱着眉头,急躁性子道,“要等五年啊,要是期间有急用怎么办?要是等到最后李家又倒下了怎么办?”

这人一出声,周围议论声更大了,显然觉得有道理。

赵家都倒了,谁说李家会不会突然就没了。

但百姓中也有火爆脾气的,“你怎么老是唱衰啊,人家和你无亲无故愿意认下赵家这笔死账,你要是不愿意自己就撕了票据,默不作声就好了,非要在这里泼大家冷水吗?”

“对啊,好歹县令大人和白家还给我们一个盼头,他们也是尽力了啊。人家钱庄都还没开起来,就认这笔死账,这是在做善事。你尽是说一些让人心寒的话,这让白家和县令大人怎么帮咱们!”

众口难调,但是目前还是一部分人感激,愿意相信五年后能兑换。

但是有的默不作声,盯着白微澜和周围人看。

显然是不信任的。

白微澜将百姓的神情收入眼底,开口道,“要是不愿意等的,县令大人和我白家将会组织票据竞价拍卖。”

“不愿意相信我的,可以抛出手里的票据,看是否有人愿意出钱买。起拍价一文钱,最后是价高者得。到时候,愿意卖的和愿意买的,公平公正交易。”

能够卖出去很多百姓都面色一喜,虽然还是有损失,但是没想到一文钱起拍啊。

“这,起拍价格太低了吧。我们不是血亏啊。”

白微澜耐着性子道,“价格的高低完全在买家决定,也就是说,你这张手里的死账票据,完全就是看百姓觉得值不值买。这并不是人为能定价的。”

有百姓点头,“是啊,反正你又等不到五年后兑换,或者不相信能兑换,那这对你来说就是一张废纸,现在这个法子,你还能赚点银子。”

众人心思各异,此时来镜明出声了,“这就是两种方法,愿意等的,五年兑换。不愿意等的,抛出售卖。”

白微澜笑道,“或者,选择第三种。”

百姓齐齐望去,只听他道,“变成废纸一张。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