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绯雪和李润竹几乎是同时出声。
白微澜摸了摸鼻尖,难得不自在道,“十五岁瞎编的,有什么好奇的。”
这时候,小栗儿把五只小秧鸡赶到白微澜的脚下,小秧鸡又不怕人,在白微澜腿间穿梭咕叽咕叽的叫着。
小栗儿满眼崇拜道,“父亲,你还编书啊,父亲好厉害!”
放鹤和谷雨也闻声看来,放鹤兴奋问道,“澜哥,你编写的书叫什么名字啊。”
宴绯雪也好奇,出声激他,“不会是什么《官路本本通》《升官秘籍》吧。”
“才不是。”
白微澜庆幸自己当时力排众议,把狐朋狗友这类书名刷掉,定了一个霸气响亮的名字。
“《宦海沉浮录》”
李润竹道,“好响亮的名字。”
宴绯雪笑他,“你倒是纨绔的别出心裁。”
放鹤闻言很失望,最痛恨这些瞎编乱造了。
以前他在地摊子上看见了本武功秘籍。他没钱买,就每天去摊子前看一页,照着练了好久。那摊主见他日日来翻,忍不住出声说都是假的。
放鹤现在还能记得那时的心情,天地变色不过如此。
他闷闷不乐道,“要是真有人,把澜哥十五岁瞎写的信以为真怎么办,这不是那什么误人子弟嘛。”
白微澜道,“你的十五岁能和我比?”
虽然瞎编乱造,但是真真假假也翻阅了很多典籍,外加生长环境耳濡目染,不然全是水货打赌能赢?
只祈祷没傻子完全照本宣科,按照他瞎写的来吧。
宴绯雪道,“说完来县令,他那位夫郎是什么性子?”
李润竹正伸手摸圆溜溜不怕人的黑团子,他道,“只见过一次,我去来县令书房的时候,他来上茶。”
这话一出,宴绯雪和白微澜都沉默了。
这县令得多穷又多刚硬,难不成把衙门里的杂务仆役,全都撤掉减少开支了?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日头偏西,村里人开始做饭的时候,李润竹还没走。
白微澜见他跟着进了院子,好笑道,“李兄蹭饭蹭习惯了是吧,我媳妇儿又不是给你做饭的。”
“你羡慕的话,自己找个能做饭的媳妇儿。”
李润竹被白微澜赶出了院子,一时间有些发懵。
村口等他的小厮见李润竹面色很好,问道,“老爷是有什么好事了?”
李润竹双手合在背后,望了眼山边红通通的日头,“寻了一知己。”
第二天,白微澜一早就带着宴绯雪来到城里。
还有三天就是五月初五,是他们乔迁新居的日子。今天正好也可以带着宴绯雪看看新宅子。
“吁——”
白微澜拉缰绳翻身下马,然后把宴绯雪抱下马。
他一张开双手,宴绯雪就下意识环着他脖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还得归于半个月前宴绯雪脚扭了,白微澜执拗的非要抱进抱出不让他脚沾地。
白微澜把宴绯雪抱下来后,有些遗憾的松了手。要不是要把马牵进马房,他完全可以抱着宴绯雪进新宅子啊。
白微澜掏出一串钥匙,放在宴绯雪手上,把新换的狮头大铜环敲的哐当响。
“媳妇儿,快开门看看,里面布置的满不满意。”
宴绯雪还真有些期待。
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外院基本没多少变化。只是一进门有一块题壁,石雕拓印了一幅古人的红梅山雪图。
石壁高一丈三尺,宽约莫接近一丈。石壁画的右下角,还雕了一雪径延伸至漫山红梅,三个孩童在前面与两只黄狗嬉戏,背后是小雪中并肩而立的两位大人。
白微澜见宴绯雪神情满意,他扬着嘴角开口道,“走进去看看。”
内院倒是变化很多,在荷花池子旁边搭了一个活水假山、一座四面都是卷帘的轩屋。轩屋底座用横木架空上面铺着竹席,放了一张贵妃榻。
“夏季听雨赏荷倒是很有意境,不过你要是想在这里作画也是可以的。”白微澜揶揄道。
宴绯雪大大方方点头,阴雨天放下四周帘子,再点一盏豆灯,听着雨声簌簌,倒是有一种暮色泛舟的烟波浩渺。
“媳妇儿想个名字?”
“就叫听雨轩吧。”
白微澜点头,一本正经拍马屁,“朗朗上口又直点意境,果然好名字。”
他又领着宴绯雪看看室内的装饰。孩子的书房里,即使小小的香炉都是透着精巧细致。
但宴绯雪只扫一眼便没了兴趣,外物银两他虽爱,但是这些用钱买来的珍贵物件他又没多少兴致。
白微澜见宴绯雪面色没多大变化,拉着他手,“哎,不着急,让我给晏晏点香薰就知道了。”
香炉是一个麒麟小兽,两只眼睛用黑曜石嵌制,黑溜溜的眼睛正低头看着摊着的肚皮。肚皮鼓鼓银丝勾缠镂空,后脖子上有一个铜的凸起按钮。
一按下凸起,肚皮打开,放入熏香,丝烟就会从肚皮冒出来。
宴绯雪此时定睛一看,倒是瞧出了些乐趣。
他才发现麒麟小兽眉头拧成了波浪,吻部两个胡须都皱巴巴显得可怜,正无措又困恼的望着自己冒烟的肚皮。
白微澜十分得意道,“晏晏,你想想,倒是孩子们坐在书案前埋头苦读,抓耳挠腮的,与这苦恼的小麒麟两两相对,是不是挺热闹的。”
宴绯雪忍俊不禁道,“你这不着调的,难不成你还打算偷偷趴在窗户缝隙,看孩子们读书不成?”
“当然,看着他们吃苦,我这为人父的,更有赚钱的动力。”
宴绯雪见他面不改色瞎说,捏了捏他耳朵,“行,看看
后面的屋子宴绯雪都很满意,只是看到两人耳房里的盥洗室,宴绯雪诧异了会儿。
“你怎么还引了个池子?”
自然是上次在家里的浴桶太小,白微澜觉得束手束脚不尽兴……
“总归不能太委屈了晏晏啊。”
宴绯雪见白微澜一脸无辜,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池子虽然不大,但也是汉白玉砌成,一寸手掌一寸金都不为过了。
宴绯雪有些无奈,手心摊在白微澜面前,“账本开支给我看看。”
“真是钱一放在你身上,你就花钱如流水。”
本来一直是宴绯雪管钱的,但是因为他脚扭伤了,加之白微澜从李家拿到钱后说装点新宅子,宴绯雪就没过问。
买宅子花了三百两还说的过去,但是这里里外外整顿一番,少说冲一千两去了。
宴绯雪有些恼意又不知道跟谁生气。钱是白微澜赚的,他要怎么花都随他。而且白微澜也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此时这些对他来说,可能还只是凑活。
他虽在销金崫各种珍玩见识不少,但总归没有实感。此时一下子被这些砸来头晕脚轻的。
开心是开心,但是还有些头疼。
“账本呢,你别说没有账本。”
白微澜握着双手下意识挠自己手心,心里把李润竹骂了一顿。
赌注的本金要是没当着宴绯雪提,他还能把收支做平,现在这缺口平不了,难道要他连夜做假账吗。
宴绯雪看着他那样子,眼神飘忽的不行,哪还有对外冷漠的样子。
只差脑门贴了个恶犬惧内。
宴绯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白微澜快速抓住这一丝破绽,一下子扑在宴绯雪身上耍赖撒娇。
“不要担心嘛,我还可以赚更多。”
“我手里有八千两,花一两千不过分吧,我后面还打算开一个钱庄。”
宴绯雪还没从八千两中惊讶回神,就听到要开钱庄这个消息。
他看了眼白微澜,双目清明神色笃定,不像是信口开河的。
“钱庄……本钱几千两怕是不够吧。”
“嗯,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钱都是赚起来的。”
宴绯雪看着白微澜都有些恍惚了,“总感觉你赚钱特别简单似的。”
白微澜得意笑,当然不会告诉宴绯雪,自己每天晚上都在苦思冥想的琢磨。
“就想给你们过好日子嘛。”
“结果我努力赚钱给你花,你还不高兴要兴师问罪,我这胸口真的好痛。”
“那我给你揉揉。”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一刻钟了。
宴绯雪唇瓣通红像是花汁儿揉碎了泛着水光,眼尾湿濡的睫毛带着点情动后的余韵。
白微澜一副餍足又高兴的牵着宴绯雪的手,贴在他耳边道,“你有反应了。”
宴绯雪斜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反倒是春水盈眸撩的压抑着的心弦为之一颤。
“我要是还没反应,你该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了。”
“怎么还反思到我头上了?”
“吻技差劲儿的要死。”
白微澜看看日头,要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宴会时间,要不是宴绯雪有些红肿的唇角需要时间消除,他倒是要证明一番。
中间这一个时辰,怕也不能再呆在宅子里了。
两人就把马栓在马房,然后把宅子落锁,去城里逛逛。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白微澜想的是宅子里要添几个仆役合适。多了看着烦人,少了又怕杂活过重。而宴绯雪想的却是白微澜刚刚说开钱庄的事情。
“你这临时说的开钱庄,搞的我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了,晏晏有什么好点子?”
宴绯雪道,“好点子倒谈不上,不过这次正好借了来县令的场地,可以和各家商户家眷熟悉熟悉。”
白微澜见宴绯雪一脸盘算的样子,好笑道,“感情小栗儿财迷样子都是随你啊。这人都还没见着,就开始打人家兜里的主意。”
“这些不着急,改天我把城内各商号老板情况誊写成册,晏晏看了或许有更多主意。”
宴绯雪还真是羡慕白微澜的脑子,过目不忘就是好,还聪明好使。
看着没野心盘算吧,但是不经意间又搞出大动作。
“不过,你今后不要再私下贿赂看守甲库的兵丁了。”
“自然,上次我只是钻了个新旧交接衙门无主的空子,再说,你改头换面的手法,小栗儿看到都不喊父亲喊我大哥哥。”
宴绯雪又道,“你给县令准备送什么礼物。”
自从宴绯雪脚扭后,像是一个契机似的,白微澜开始事无巨细的包揽包办。
宴会通知的急促,宴绯雪昨晚上还在想要送什么礼合适。
这来县令两袖清风做派,要是送什么贵重之物怕是不会要,要是送平常物件又显得不够诚意敬重。
但白微澜说他自有准备,宴绯雪也就不过问了。
此时距离宴会只一个时辰,还未见白微澜有什么动作。
宴绯雪难免催促。
“这就去取礼品。”白微澜神神秘秘道。
白微澜带着宴绯雪来到了李家酒楼,宴绯雪还摸不着头绪,就见李家门口围着好多人。
一凑进才知道,这些人聚集在酒楼门口摆摊子下赌注。赌的东西也很简单,看从酒楼里出来的是男还是女,是老还是少。
看似奇葩无趣,但是一旦沾染上铜钱碎银子,围着的人不仅仅是大人,就连五六岁的孩子都钻进缝里,压几枚铜板凑热闹。
成本低、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掏出铜钱下注,大街小巷都摆着摊子。一看到衙役出来,立马把摊布揣兜里跑路。
不知道是谁一声衙役来了,酒楼门前的人堆立即逃串四散。
张石林带着衙役赶来的时候,对着石阶狠狠踢了一脚,嘴里骂着他娘的又跑空了。
日头大,接到百姓线报后,县令也要他们立即赶来。
几个衙役气喘吁吁的,来了一趟又不甘心跑空,起码要进酒楼打个牙祭。巡防了酒楼治安,公费摊销,这是他们以往的做派。
但是现在几个人都有些犹豫,纷纷看向张石林。
而张石林见到一旁的宴绯雪两人,烦闷的脸色随即笑了出来,“你们今天怎么有时间进城了,好久没看到万梨了吧,等会上我家坐坐。”
张石林现在知道白微澜并不是什么破落户,而是前京城首富之子。立即悔不当初得罪他,回到家里没少数落万梨。
连燕哥儿男人是什么来头都没弄清楚,这算交的哪门子朋友。万梨听听就点头,菜刀把砧板上的肉剁的哗哗想。
“我们等会儿要参加县令的宴席,怕是时间不方便。”宴绯雪说道。
张石林脸色一僵,但随即点头说改日再约。
白微澜两人一转身上酒楼门前石阶,张石林就和一群衙役像是灰老鼠似的叽叽歪歪的。
“县令从赵家抄出来那么多银子,咱们哥儿几个冒着生命危险捉人最后什么表示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说衙门开支紧张,要开始削减定额,本以为是个好官,没想到比上任县令胃口还大,想一人吃独食。”
“他要是想独吞,别怪哥几个给他找事做。”
几个衙役从前嚣张惯了,此时抱怨父母官也大声嚷嚷,倒是一旁张石林闷声不言不语。
白微澜听着身后的愤懑声,附耳对宴绯雪说了一个主意。
“你倒是点子多的。”
白微澜嘚瑟哼了声,“那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
宴绯雪点头,煞有其事道,“六岁当众给后娘泼茶水,十五岁编写官宦指南,十八岁斗倒首富父亲,倒是二十一岁了,变成大扑棱蛾子整天在我身边转悠。”
白微澜一声不吭莫名有些羞耻,半晌后憋出一句,“你才是大扑棱蛾子,你全家都是。”
宴绯雪一想到那场景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微澜已经板着脸,拿着玉佩给酒楼掌柜表明身份,那掌柜的见玉佩知道是老板吩咐的贵客,叫白微澜稍等。
“你不会觉得县令没钱招待宴席,送一桌子饭菜过去吧。”
白微澜头一次拿白痴的眼神看宴绯雪,眼看要得到宴绯雪的爆栗,白微澜忙道,“在外面,给点面子。”
不一会儿,掌柜就提着一只野鸡出来了,两只野鸡脚上还绑着红绸,看着十分喜庆。
“送野鸡?”宴绯雪先是吃惊了下,但是看白微澜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认真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宴绯雪本以为白微澜的礼品已经够奇葩了,哪知道在衙署门口,见其他老板要么是提一尾草鱼,要么是一篮子瓜果。他们这一只野鸡倒不突兀。
几个商号老板见到白微澜的活野鸡,倒是十分惊诧。
不过很快,都热情的打招呼喊白微澜一声白爷,那些家眷纷纷对宴绯雪热络的很。
这城里但凡有眼力劲儿的,谁不知道李家能整垮赵家,全靠白微澜在背后指点。
原本以为元宵节只是昙花一现,哪知道人家是闷声放鱼-雷,轰隆隆连接几声,把这遥山县震的地动山摇。
几人热脸贴着说了好一会儿后,出来一个老妪引他们进去。
这衙门后院子看着有些怪异,雕梁画栋中有些空荡荡的,外院里还晒了好些干菜。
看着倒是真的很简朴。
不过,想到赵家的结局,商号老板们都不敢掉以轻心,同时又觉得疑惑。
这来县令到底是哪路贪法?
上任县令很简单,大张旗鼓,孝敬够了,不卡车船榷税不卡经营手续。只要银子够,一路畅通无阻。
这位县令,初步了解的做派,倒像是要名利双收的。
这行贿估计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来。
几人各怀心思,嘴里无不道新任县令如何一心为民大公无私。
白微澜两人听着几人的阿谀奉承,已经期待新县令到底是怎样一号人物了。
白微澜一行人经过老妪引入后,路过仪门,只见县令和夫郎在门口迎接。
县令果真如李润竹说的草鞋麻布,青年双眼如炬闪着干练的目光。而一旁的县令夫郎,一身朱柿锦缎正特体的朝他们微笑。
只不过,这微笑在看到宴绯雪那瞬间,顿时僵硬在了脸色。
一旁来镜明察觉夫郎颤抖的手指,扶着他肩膀紧张问道,“怎么?是不舒服吗?”
云林不敢看宴绯雪的神色,只低头掩眸道,“没事,就是第一次接待一众老板们,还是有些不适应。”
感谢流光小天使的月石大礼包346个。笔芯!!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