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籽价格(2 / 2)

这时候,菜市场里突然出现了两个淄衣捕快腰间横垮大刀,正在人群中巡视。

宴绯雪旁边的菜农像是看出宴绯雪的不解,对这个容貌出众性子恬淡的哥儿十分欢喜。

她开口解释道,“前几天这闹市口发生了口角,因为称不准的缘故,吵起来了,最后一个人拿着扁担把人脑袋开瓢了。”

“咱们这新县令大人就下令要衙役加强巡视。”

宴绯雪道,“看来这任县令是个好青天。”

“可不是,听人说,最近几天都在搞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呢。”

“那看来,咱们遥山县百姓日子也会更好过些了。”

那大娘趁机道,“我家日子一直挺好的,家里几个劳动力打猎,你家是哪里的,日子很艰难?”

但大娘说完,又看宴绯雪这样子又不像过苦日子的,倒像是娇养在家里不让干活的。

她见大伯母操劳的厉害,那手比牛肚皮上的褶子还多,想来是家里疼这个哥儿。

她见周围菜农都有意无意打量这哥儿,她位置刚好挨着,抓紧问道,“你可有婚配?”

没等宴绯雪惊讶,就听大伯母在吆喝招呼着客人。

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走近问道,“老人家,这香菜怎么卖的。”

宴绯雪侧头寻声看去,眼里有瞬间微睁,四目相对,见对方明显吃惊而后慌张的神色,宴绯雪很快敛下了神情。

大伯母看着面前两个衣着干净清爽的年轻人,听着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她开口道,“三文一支。”

大伯母见自己报价后,那身着朱柿色衣袍的哥儿很是惊诧,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有些失语。

大伯母耐心道,“我都是这个价格啊,你要是觉得贵,可以逛一圈再看看。”

大伯母说着还随便取了一支香菜拿在手里给人看,“嫩闪闪的,也没枯黄叶子,在溪里都洗干净了,你看着根须都是白净的。”

那哥儿被眼前的绿油油晃回了神,下意识转头看身旁的丈夫,只见男人疑惑的望着自己。

那哥儿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道,“来两支吧,确实很嫩。”

他付钱的时候手指还有些哆嗦,有意无意的瞥着宴绯雪。

他身边的男人注意到他的反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宴绯雪的模样,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艳。

男人目光清正,眉目舒朗,倒是难得的正人君子。

一旁的哥儿也生的端正秀丽,两人倒是看着就是小两口。

只是那哥儿视线很矛盾,一会儿忍不住擡眼皮看宴绯雪,可一看到又像是害怕还是怎么的,立马慌张收回视线。

整个人脸上写满了近乡情怯的拉扯矛盾。

“怎么了,你认识他?”男人问道。

“不,不,我不认识。”那哥儿急忙否认。

然后盯着宴绯雪淡然的视线,极力对视,显得很平常道,“就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地方,能见到这样姿容超脱的哥儿。”

宴绯雪淡淡一笑,“谬赞了。”

那男人视线在宴绯雪和自己夫郎之间扫了片刻,而后道,“你啊你,说了不用容貌焦虑,你已经很好看了。”

而后,男人牵着手脚僵硬的哥儿走了。

宴绯雪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三年未见,倒是没多少变化。

宴绯雪还未收回视线,就见那哥儿似不确定般回头,视线对上宴绯雪的瞬间,眼里多了一丝惊惶顾虑。

大伯母见宴绯雪这样反常盯着人看,也好奇,“认识吗?”

宴绯雪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背影有些像过去的朋友。”

一旁卖菜的大娘还等着自己的答案呢,迫切的望着宴绯雪。

刚刚那哥儿虽然容貌比不上这哥儿,但是身上穿着打扮,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做派。

但怎么说,天生丽质,即使这哥儿穿着朴素的棉麻,看着也是赏心悦目挪不开眼。

不过,以她火眼晶晶倒是看出了端倪。这明显就是老相识啊,衣着打扮富贵的哥儿见到这卖菜的哥儿,却显得拘束不自在。

看来这个卖菜的哥儿也不一般。

“别怪大娘唐突啊,你家里给你定亲了吗?”

宴绯雪笑道,“没定过亲,但是我家男人正看着呢。”

那大娘还没回头,就见眼前洒下一片阴翳,面前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那脸色像是被抢了宝贝似的,黑沉沉的。

回去的路上,白微澜把宴绯雪牵的紧紧的,可惜,两人牵出了城后,白微澜要赶骡车。

大伯母和大伯父还有宴绯雪都坐在后面板车上。

大伯母手掌一寸寸摸着板车边栏,嘴角都笑得合不拢嘴。

她时不时瞧瞧骡子,那大眼睛扑闪闪又水灵灵,怪精神好看的,就尾巴上的鬃毛都发黑发亮。

“这骡子看着没比马撇啊,驮的又多又好养活,命贱还不容易得病。”

大伯父道,“这不像你吗,天天就忙飞飞的,要你闲下来就是不干。”

大伯母没和他见识,笑眯眯打量了一会儿后,心疼道,“这得多少钱啊,这板料看着也不是拼接的,这么大的树砍了做板车也怪可惜的。”

大伯父骄傲,手指把板车敲的发响,“老一辈人栽的枞树,这料子做板车最好,经久耐用又不容易起虫孔。”

“小白嫌弃这个丑,非要买什么树?梨花树?反正说不上来,一听就死贵死贵的,要二十两,幸好我拉住了小白,转头就买了这个三两的板车。”

大伯父说的得意,一种买东西还得看我出手的架势。

但他还没笑出声就被大伯母瞅住了,“高兴什么,那是人家小白故意这样说的。”

“要是直接花三两买板车,你不是扯着老腿就往回跑,有二十两对比,你这脑子就不顶用了。”

大伯父哎呀一声,摸着脑袋,一脸肉疼道,“这骡子还花了十两。”

眼前大伯母肉眼可见的心疼,还作势要扭大伯父的手腕,宴绯雪连忙笑道,“大伯母,咱们有钱,要是花这点钱都要心疼,这不显得阿澜没用赚不到钱嘛。”

赶骡子的白微澜,扬起长鞭,春风里得意洋洋,“是啊,大伯母,就这点小钱,我出门就能挣个成百上千倍。”

大伯父只当小辈哄他们开心的,但是见自己婆娘拧巴的面色放松了,瞬间有些哑口惊讶了。

“真能赚这么多钱啊?”

大伯母斜眼他,“瞎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小白能赚钱啊。”

大伯父这人平时虽老实巴交的,但是也喜欢在村民面前炫耀。

年轻的时候两个儿子听话肯干活,他没少当着外人夸自己儿子能干。

后面儿子出门好多年,眼瞅着二十好几成了老光棍了。要钱没钱,要银子没银子,别人问起来他都是含糊不清的打哈哈。

没等大伯父脸色带喜,大伯母就一巴掌重重拍在大伯父背后,“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不知道财不露白?半吊子水桶全晃悠完了!”

大伯母的手是断掌手,大伯父被打的嗷嗷叫,倒也没还手。

大伯母能存三十两银子,全村人还只当她家没钱,就连两个儿子都不知道,还多亏了她时不时的来两背脊。

大伯父揉揉肩膀道,“赚小钱人眼红,赚大钱谁眼红得着啊。”

“我看小白就是个干大事的苗子,没见咱们村里菜田里的菜都不愁销路了。”

“况且,现在村里人人都知道,城外那么大个码头的李家主,还得靠咱们小白哩。”

只是骡车经过码头的时候,原本连天喧闹的号子声、汗流浃背的坎肩工人都清冷了很多。

春日暖阳静静照在成片乌压压的货船上,江面粼粼波光的,本是生机盎然的码头,却透着阴寂的萧条。

只一艘小船运送着新鲜的桑叶,显得孤苦伶仃的。

大伯父咂舌,“这,这,从小到大,哪见过这么冷清的码头啊。莫非李家真的遇上什么困难了?”

“遇上困难了还帮咱们村子里收菜,这等大好人,小白,你有法子帮帮李家主吗?”

“那是人家李家主求着小白办事,什么大好人,大好人能做到家主位置?”

宴绯雪心里好笑,大伯母着实透彻。不过正如大伯父说的,李润竹年轻,像个书生,倒不像是商人。

宴绯雪也好奇白微澜有什么法子,帮李润竹破除两面夹击围包的攻势,这河上的生意都被抢的差不多了。

春风呼呼而过,将白微澜后背青丝吹动,暖融融的光晕落在头顶带出一圈黑亮的光泽。他回头一笑,满是笃定的扬了扬嘴角。

“等着看吧。”

“热闹将将开始。”

骡车刚刚哒哒赶进村道口,就吸引了众多视线。

路边刨地的村民撑腰歇息的时候,就见白微澜带着一家人回来了。那骡子看着可高大精神了,像是马一样,可比隔壁村的瘸腿骡子看着强了不少。

板车也是崭新的,连带着板着上的冬青和她男人看着都兴奋精神不少。

可从没见这两口子这么开心过。

“冬青,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没带大伯母开口,大伯父就扯着嗓子道,“我家小白给买了骡车!”

“哟!这可不得好好高兴高兴!”

“真的是好福气啊。”

骡车赶到村口的时候,好多村民看到了,都丢下锄头跑来看看稀奇。

村里倒是有两三户人家有牛车,买牛也不用那么贵。

四五两买个小牛犊子,自己养个一两年就可以驮重物了。但这样的价格村里还是舍不得出钱买,世面上小牛崽又是抢手货,有钱还买不到。

这一下子弄辆骡车,真不知道是怎么赚钱的。

“这得好些银子吧。”

“这骡子长的真俊呐。”

一群人围观,叽叽喳喳的摸摸板车摸摸骡子,好在这骡子脾性不错,倒是很温和的眨眨大眼睛。

村民都夸冬青有福气,羡慕有这么个侄婿。

刘婶儿大咧咧的来了句,“好是好嘛,但是人家不是还有两个儿子,这怕不是背地里怄气哦。”

这话顿时把热闹的气氛冰冻住了。

这时候,燕椿燕镇两兄弟来跑来了,两人家里田离得远,见这边热闹,跑进一看围着的是自己父母。

燕椿摸着板车,燕镇摸着骡子脑袋,两兄弟一个比一个高兴。

“娘,你怎么突然买骡车了?”

“这得不少钱吧?”

两兄弟一人一嘴,倒也引得旁人围观热闹。

大伯母道,“是小白出钱买的。”

燕椿摸得起劲儿的手掌一顿,然后擡手挠了挠脑袋,“白兄弟破费了啊。”

白微澜看了他一眼,“又不是给你买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破费。

燕椿有些尴尬,但也知道白微澜对自己没好印象。之前确实也是他混账,但是白微澜这样的人真是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看着比他见过的任何有钱人还让人敬畏。

一旁林大娘见气氛尴尬住了,笑着出声打圆场,“冬青就是命好啊,这儿子和侄子争着抢着敬孝心,现在家里有两兄弟忙着,人都松快不少。”

燕镇忙点头应道,“以前是我们两兄弟不对,都说父母在不远游,虽是出门闯荡,但是多年来也没个名头,倒是让父母辛苦,让你们笑话了。”

燕镇说的坦然,反而让那些看热闹的没了趣味,还给这年轻人多看了一眼。

这日子磕磕碰碰的,心底的良心还在,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大伯母一家走后,围在一起的村民还没散,眼瞅着阴雨天又要下起来了,心里着急啊。

“哎,王婶儿,你们家里铺在堂屋的油菜籽发霉了吗?我家时时翻搅着,我看都有点兆头了。”

“可不是,我还想着要不要把锅烧干了,自己炒焙下,就是怕这样的不知道赵家还收不收啊。”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眉间忧心着急的不行,刚刚心里头那点羡慕完全没了。

“实在不行,要不就去卖给赵家铺子吧,总比烂在手里强啊。”

“今年老天爷不赏饭吃,连天阴雨,老百姓可咋活啊。”

几个村民连天拍手叫唤着,一人余光见一架马车朝村口驶来,朝那边望了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藕粉色的衣袍哥儿下了马车。

他先是左顾右盼打量了下这个村子,像是被这些黄土瓦屋惊到了,迟迟没动身迈步子。

村民只以为他找人,还可能是找白微澜来的。她热心开口道,“是找人吗?”

这哥儿就是菜市场那个穿朱柿色的哥儿,只是换了件不打眼的衣服来了。

“我找宴……”他说着,顿了下,显然在迟疑什么。

“你找燕哥儿啊。”

“顺着这条路再岔路口右拐,沿着田埂直走就是了。院子外有一颗手腕粗的栗子树。”

谢过大娘后,那哥儿脚尖忐忑的迈出了一步,而后又缓缓吸了口气,朝宴绯雪家方向走去。

他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踩过青石板小路,经过屋檐相接的瓦屋,最后脚踩在淅淅沥沥的田埂上,鞋底沾满了泥水。

他望着田埂那处的院子,屋瓦四肢倾斜,屋檐满是青苔看着年久失修的样子。院子外用毛竹围着的院墙都比木板墙体板正,偏院屋顶上的烟囱正飘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他低头见自己衣袍上溅起粒粒水渍,路上泥泞还有脚滑的印子。

这就是宴绯雪住的地方吗?

宴绯雪怎么会住在这里?

他听着院子里传来孩子的嬉闹声,想起在菜市口遇见宴绯雪时,他正在和一位大娘卖菜。

宴绯雪竟然脱身后,选择隐姓埋名嫁给村夫,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三年前一别,再见竟是这种景象。

他心底感叹,五味杂陈。

最开始偶然见到,大脑只来得及惊讶而后被惊惶顾虑占据。

后面回到府中后,思虑周全决定悄悄跟着人一探究竟,一路上心里开始生出了一些隐秘的痛快。

脚步刚落入院外,就听见安静的院内突然想起交错的犬吠,吓得推门的手一缩,脸色瞬间失血惨白。

宴绯雪走出来一看,见到来人先是微讶,但很快对一旁放鹤道,“把大黄小黄牵到后院鸡笼旁拴着。”

放鹤好奇的朝陌生人看了眼,然后双手拍拍狗背,嘴里嘬嘬的引着狗去了后屋檐。

宴绯雪看着来人,见他手还扶着门边的竹子发抖,走近道,“你还是这么怕狗。”

云林勉强扯住一个弧度,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称呼。但是想着今非昔比两人都抛却前尘,只做平辈相称。

“你还记得啊。”

宴绯雪眉头微动,想着他今日在菜市口见自己的神情,意味深长道,“你不来,我就不记得了。”

云林被这句轻飘飘的话捏住了脖子似的,顿时警惕看着宴绯雪。

宴绯雪只是笑笑,“你还是这样子。”

云林迫使自己放松下来,移开对视,打量起院内景象。屋檐下挂着发皱枯黄的白菜干叶子,石阶上还有几根竹马。

而余光中宴绯雪穿着粗麻,手指没有艳丽蔻丹,指甲剪的圆润秀气,透着健康的粉红。

云林道,“你却变了很多。”

宴绯雪坦然道,“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是我们曾经想的吗?”

云林有些急切,“但是我也没想过你会嫁给乡野村夫啊!”

他嗓门陡然拔高,引得屋内的白微澜出门探看。

日头偏西,直落落的映在白微澜侧肩上,光影深邃侧脸像是丹青勾勒般优雅矜贵,眉眼间是浓墨晕染的俊逸朝气。

只是此时眼底冷锐不悦,看人的眼底蕴藏着暴躁。

“你是谁?”

“我媳妇儿嫁我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