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才明白自己破坏人气氛在先,遭人挤兑也不放在心上。况且白微澜说的很对,他确实有这方面问题,做不到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白微澜拉着宴绯雪沿河走了一段,烦自己手里这个木匣子。
“我刚刚都准备抱你的,就是这个木匣子碍事。
我要是先把木匣子放地上再抱你,是不是显得很傻,要是我单手抱你,是不是更傻?”
“要不是这木匣子装满了铜板,我早就扔了。”
人不中用怪匣子。
“哦,那就是我没这满箱木匣子铜钱重要?”
白微澜听着这冷冷的声音一紧,赶紧想解释,侧头却见宴绯雪在笑。
他见旁人都在忙着放河灯,飞速亲了下宴绯雪的嘴角。
“别吓我。”
“哦~我看你平时不是挺喜欢这样玩的?”
“那是因为我是我,你明知道我只是讨糖吃。”
“好啦,去找他们吧,刚刚看都要放好了。”
等两人没走几步,就见河堤上的木凳子上,坐了四个人影。
像是黑暗中的一排蘑菇,静静看着下方河边的热闹。
“他们要散步多久啊。”
“只要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他们就不知道时辰,不知道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一个饱经风霜的大伯母啊。”
谷雨看向大伯母认真道,“大伯母今天好好看,不过好像口脂淡了点,这妆面会脱啊。”
放鹤又立马道,“大伯母我们去找他们吧。不然晚了脱完了,大伯父就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样子了。”
“放鹤,你背地里砸我招牌?”宴绯雪出声,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孩子们神色讪讪,大伯母也有些尴尬,这孩子说话怪让人难为情的。
白微澜见状开口道,“走,咱们去酒楼过元宵。”
孩子们欢呼,酒楼虽然没吃过,但是听着就很好吃很多菜的样子。
大伯母活大半辈子,只路过酒楼旁的街道上。
在卖菜的时候只羡慕那些酒楼的采购小伙计,想把自己的菜卖进酒楼,这样每次就不用守着菜摊子卖菜了。
此时听说要去酒楼吃饭,大伯母连连摆手,“家里还做了元宵,哪里吃不都这个味道,酒楼那么贵。”
白微澜十分财大气粗的拍了拍木匣子,“咱钱多着呢。”
大伯母没收钱,不知道多少,只记得那铜钱碎银,流水似的哗啦啦全冲了过来。
谷雨收钱,但是他算不出一千文以上的。
白微澜凑近把木匣子打开,宴绯雪抓着大伯母的手伸进木匣子里,悄悄说,“随便抓一把出来看看。”
大伯母只觉得手心凉的厉害,那种冰冷铜钱的感觉摸了一辈子,但从来没这么熟悉,熟悉到手指细细抖着。
她抓出来一把,鸡爪似的蜷缩着,摊开手心满满一把铜钱、碎银,还有一个五两小元宝。
“咱有钱啦,今天就大伯母手里这把钱点吃的。”
大伯母怀疑自己眼睛看花了,还把小元宝咬了口,咯的牙齿吃痛,才确定这是真的。
她连忙把手里的银钱塞入木匣子中,怕白微澜这样抱着太显眼了。
可左右瞧瞧,浑身上下一摸又没有可以装木匣子的东西。
几人看得发笑,宴绯雪道,“没事的,没人敢抢的。”
放鹤笑后又苦着脸道,“咱们现在去怕是要等位置了,刚刚听见好几位放花灯的,都说城里家家酒楼生意爆满。”
大伯母忙道,“那咱们回去吃,要不,下午的馄饨也不错,还便宜。”
下午十五文的馄饨大伯母肉疼好久,说要是自己家里擀面皮做,可以管三个人吃饱,这十五文一个人将将塞牙缝。
白微澜道,“有位置,我提前叫李润竹给我订位置了。”
在孩子们欢呼声中,大伯母脚轻飘飘的跟着走了。
放鹤问道,“李润竹是谁啊。好像没上我们家过。”
“家里撑船的。”
酒楼前熙熙攘攘,灯火流连,石阶旁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一个男人看见白微澜一行人朝酒楼走来,准备上前走近,但很快被另一辆赶来的马车拦住了。
马车上跳下李府管家,直直拦住了对方,“这是我家家主请的客人,哪有让人半路抢走的道理。”
“即是人才总有人赏识,他又不是李家奴仆。凭什么不让别人接洽。”
对方是河帮另外一家赵家的远亲,身份自然比李府管家高。管家说的好听,但改不了是仆从的事实。
李管家自认为老成持重,实则一向心高气傲,听见对方这么侮辱人,两方口角不断。最后不知怎么扭打起来了。
白微澜眼尖,还没走近酒楼就听见那边的动静,放鹤见那边围着好些人,还想凑近去看热闹。
大伯母拉着放鹤语重心长道,“八成是喝醉酒了撒酒疯,要是误伤了可不好。”
放鹤摸着叫了一路的肚皮,“对,还是吃饭要紧。”
那边围着两方人打的热闹,白微澜几人一进酒楼,就被李润竹碰上了。
李润竹将一家人领到二楼雅间,然后说了些节日喜庆祝贺词就走了。
他此时想拉着白微澜单独畅聊,但显然人只想和家人安安静静过个节,他还是识趣的走了。
不一会儿,伙计端着菜盘子上满一桌子菜,全是招牌,看着就色香味十足,泛着金钱的气息。
随着伙计报菜名,全是大伯母没听过的,“鸡沾口蘑、宫保兔肉、芙蓉大虾、酥卷佛手……”
白微澜见大伯母拘束,叫伙计麻溜上菜,不用唱菜名了。
还点了很多海鲜鲍鱼鱼翅,“这可是新鲜冰镇运过来的,和干货是两个味道。”
“怎么样,和过年苏大夫家的,哪个味道更好?”
孩子们都闷头吃,无一人应答白微澜,倒是三个默契的齐齐点脑袋。
宴绯雪笑他过年的事情还记在心上,“快吃吧,等会儿就冷了。”
“不会,这个桌子里围了一圈铁皮加了炭火,所以屋子都是暖的。”
大伯母看到菜都摆在眼前了,饿了的肚皮经不起这些美味的考验,再别别扭扭推譲也不好看。
她笑呵呵道,“沾你们小两口子的光,头一回吃上城里人说的鲍鱼,难怪贵,还真的好吃。”
白微澜道,“大伯母要是喜欢,今后常常来这里吃。”
“你这孩子,虽然能赚钱,但是钱还是要省着点花。有这片孝心就够了。”
几个孩子开始就饿坏,加上头一次吃到酒楼的美味,各个狼吞虎咽。
那吃相就像大伯母说的,早上出门做事儿忘记给猪槽里添食,晚上倒一桶猪食,三个小猪崽吃的啰啰香。
看着怪招人喜欢的。
放鹤吃的又爽又热,晚上卖东西的时候就数他最辛苦。跑来跑去不停的拉客人吆喝自己铺子,小脸通红额头细汗就没干过。
此时吃了几口浑身回力后,开始发软瘫在椅子上。
宴绯雪见放鹤这样,笑道,“今天放鹤最辛苦,嗓子都喊哑了。”
放鹤嘿嘿傻笑,得意翘尾巴。
夸了一个孩子,又顺着夸其他两个孩子。
“谷雨也好聪明,要不是你,估计今天忙起来就收了好多假钱,白辛苦了。”
谷雨正啃着鸭掌,小虎牙眦裂在外面,头一次看见这孩子吃的这么虎,看来也是饿极了。
谷雨舔了舔嘴角不好意思,也跟着嘿嘿浅笑了下。
小栗儿饭都不吃了,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夸夸。宴绯雪见状道,“你最可爱,站了大半天也不喊累不喊渴,还帮忙招呼客人。”
最后还夸了大伯母经验足有条不紊的,大伯母一嗔,“哄孩子开心就得了还哄我干什么。”
话是这样说,但是大伯母脸上笑意很明显,眼里都带着光。
放鹤吃的发热,屋子里炭火也足整个人昏呼呼的,扫了一眼雅间的窗户,他走去打开。
刚打开窗户,就看见酒楼门口那两人还在打架。
不一会儿还来了人,相互把人拽走了。
只听那人道,“别以为你家就能得逞,我家家主一样重金礼遇,他会投靠哪家还不一定!”
李家最近的动作明显真的和官府搅合在一起了,其他两家河帮都开始隐隐有些着急。
想着李润竹这小子一贯死脑筋好拿捏,怎么干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关键以他的脑子,还真搭上官府了。
内部维持已久的稳定率先被人打破,其他两家不能不慌。
他们料定李润竹背后有人指点,可查来查去毫无踪迹,莫非真的是遇见了所谓的贵人?
直到今晚元宵节,查到李家把最好的摊位给了一个陌生人,这本就不寻常。
而这个陌生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改变了客流量,让清冷的河边变成了繁华的闹事,这等本事难怪李润竹重视。
这下不仅他们两家,城里其他商号都准备开始抢人了。
于是就有了酒楼蹲点发生口角的事情。
放鹤看了会儿,被宴绯雪喊来继续吃饭。
“那两个人也不知道在争抢什么人。”
他嘀嘀咕咕道,“那些人也太幼稚了吧,走都走了,还跑回来背后袭击踹别人屁股。”
“看起来小时候打架的招数可以用到大。”
白微澜道,“这么爱打架,给你送武馆正儿八经练练。”
“真的吗?”
“你澜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吃完饭后,叫来了小伙计结账。
吃的时候很满足大快朵颐的,吃完后,就连三个孩子都意识到这满桌子珍馐肯定要很多钱。
不会把他们今晚赚的都吃完了吧。
开始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路边摊解决了。
大伯母也有些忐忑,一盘芙蓉大虾就没见过,别说还有十几道大菜同样第一次听说。
“白爷,李公子已经结过账了。”
白微澜点头,说他还有一份打包带走的没结账。等伙计走后,大伯母问吃了多少钱,白微澜道:“五两。”
宴绯雪看了他睁眼说瞎话不带眨眼,这一桌子起码二十几两。
不过他在白微澜影响下也有些豪气,吃就吃了,后面还能赚更多。
他们走的时候拎了两个大食盒子,光食盒子抵押费用就得一两,加上饭菜,一共四两。
“这是打包明天吃的吗?”放鹤打个饱嗝双手抱头懒洋洋问道。
宴绯雪也不知道。白微澜什么时候,单独点了份打包带走的他都不清楚。
但可能这饭菜是想给大伯母带回去的。
几人刚出酒楼,就看见白天李家的车夫,赶着马车在门口等他们。
夜晚气温骤降,冻得的鼻尖发红,但是白微澜听着车厢里热闹的叽喳声,心里暖洋洋的。
他现在知道,赚钱还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马车赶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前面官道上突然出现三个男人的身影。
白微澜没注意,马车很快就跑过,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追喊声。
“小白,是小白吗!”
“我你大伯父!”
白微澜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没听清楚。反而是车厢内的大伯母,在怀疑是不是他家那口子的声音。
“停下车。”
白微澜听见大伯母嘀咕,恰好这时候后风声也把追来的呼喊声送入耳朵里了。
白微澜跳下马车,只见身后跑来三个男人。月光下三人跑的很急,气喘吁吁的。
大伯母下了马车,开头一句话就是,“你们出来接我干什么,卖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走夜路也不安全,要是没碰见我们怎么办。”
“脑子真的不多想下。”
大伯父叉腰喘气道,“这不是见你们天都黑尽了还没回来,担心啊,就想着路上能不能碰见。”
燕椿和燕镇都点头,看大伯母还有点怕和心虚,但是瞥了一眼后,视线又盯了过去。
他们俩眼花了吧。
娘怎么看起来年轻精神好多,像是幼时记忆中的模样,爽朗利索,像是时光倒流一样。
大伯父也看了眼大伯母,不待大伯母拘束不自在,大伯父就擡手赶人上车。
等马车走后,两个儿子发现大伯父擡手摸了摸脑袋,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看什么看,两个不成器的兔崽子。”
“要不是你们,你娘能累成这样?”
两儿子缩着肩膀低着头,一副认错模样。
马车到了村口后,又赶回去接三个男人。
大伯父也体验了一次马车,坐着还怪舒服的。比村里硬邦邦的木板强多了,这个有软的坐垫不硌屁股。
得知他们去酒楼吃了饭,感叹看来这赚大钱了。
“小白脑子灵活,宴哥儿手艺也好,不愁生意不好。”
大伯父悄悄瞅了眼大伯母,憨憨傻笑连说,“是手艺好手艺好。”
这把大伯母弄羞臊了,“没个正行儿的,小白也给你带了吃的回来了。”
没想到自己也有食盒,大伯父拍着白微澜的肩膀,说小伙子有心了。
大伯母道,“这食盒还抵押了一两银子,可得仔细看着,坏了赔不起。”
大伯父吃惊了,像是抱着金子似的抱着食盒,“那这一顿饭你们到底吃了多少钱,光盒子就得抵押一两。”
大伯母骄傲道,“这会儿什么山珍海味都吃遍了,还是小白朋友请的。”
几人在路上说着,夜间清幽,沿路人家听得一清二楚,嘴巴砸着口水,感叹真的是好命,有出息还孝顺人。
宴绯雪两人回到家里,先是烧火洗澡,三个孩子都累的倒头就睡了。只给他们简单擦洗下就凑合了。
两人洗完澡后,抱着木匣子在书案灯火下数钱。
铜钱碎银铺满了书案,两人熬夜数完,躺在床上的时候,耳边都还是清脆的银子铜钱声。
宴绯雪微微扯了个哈欠,侧头看白微澜,“咱们赚了多少来着?”
白微澜在昏暗中伸开五指,在宴绯雪迷糊的视线中道,“赚了两百两。”
“那你比划五干什么?”宴绯雪脑子困的厉害,声音都模糊了。
白微澜道,“我刚才偷偷看你钱罐子了,我四百两加你一百两,咱们一共有五百两了。”
“给大伯母多少合适?”
“她不会要的,今天吃的这顿饭她肯定心疼好一阵子。”
宴绯雪有些睁不开眼,上下睫毛打架颤颤的,但脑子还是很兴奋,含含糊糊开口道:
“不过,白阿澜,你脑子还可以,一晚上就赚这么多钱。”
白微澜把宴绯雪揽在怀里,然后大腿压着他小腿,像狗护食似的,嗅了嗅,然后亲了下宴绯雪发困泛水渍的眼尾。
“还行,娟娘她俩说的对,只要不看晏晏我脑子就清醒的很。要是看了你,就拐不过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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