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立即就从白微澜身上起来,抓着白微澜袖口,“父亲,那你现在就教我写字吧,晚上我就可以写信,他明天就可以收到了!”
好在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等会儿就忘记了吧。
两个大人刚刚松一口气的时候,苏大夫和他家男人就来了。
“我瞧瞧是不是有人在哭鼻子啊。”
“我那儿子啊,骑马走了半天了,又返回来给我交代任务。真是头疼。”
小栗儿一听回来了,立马张望,但是扫了一圈没看到人。
他不信,还哒哒跑到苏大夫身后转了一圈,眼里的亮光渐渐失望了。
苏大夫见他这样,心软的不行,怎么这么可爱。比他儿子小时候还可爱,软软糯糯还伶俐机灵。
苏大夫从自家男人的手里拿过一个木盒子,那木盒子一看就有些年头,雕花漂亮还是梨花木雕刻的。四角油漆有些包浆,一看就宝贝的很,从前经常抱着玩。
苏大夫抱着盒子弯腰送到孩子面前,叫小栗儿打开。
小栗儿先是好奇,鼻头眼睛还哭的红红的,看着像个懵懂的小兔子。
他先是看向宴绯雪,见后者点头,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开了铜环扣。
瞬间小栗儿眼睛都亮了。
“全是贝壳和珍珠啊。”
盒子里不全是这些,还有好些小人画本、七巧环。光折叠木偶就集齐了猪牛羊马猫狗等七种。
还有好多提线木偶带着点小机关的,按下机关,自己就可以嗒嗒在地上走。
孩子们都看呆了,就连白微澜眼里都有些新奇。
苏大夫有些骄傲道,“这些都是他父亲做的,不值几个钱,儿子颠颠跑回来,就是叫我把他这些小玩意儿全送给小栗儿。”
“都送给我?”小栗儿收回手,疑惑愣神。
虽然他最近天天去找不语哥哥玩,但是不语哥哥一直冷冷的不说话,没见多喜欢他啊。
“对啊,他说,他之前送给你的东西,你都送给别人了,你手里就少了。这次这一盒子小玩意儿,够你们每个人都分很多。”
小栗儿连忙摇头,抓着宴绯雪的手腕,看着苏大夫道,“不要,这太钱多多了。”
小栗儿是自己亲自卖过小玩具的,一个鸡毛毽子就五文,这一盒东西肯定超级贵,他不能接受。
“我爹爹平时教我的,我要的话问他,他就会给我买的。”
苏大夫故作伤心道,“哦,小栗儿这时把我当外人啊。”
“不是不是。”
“我也没办法啊,苏不渝自己要说给你的,我只是完成他的任务啊,你要是不想接受,就先放你这里,等他几年后回来了,你再还给他。”
苏大夫朝宴绯雪眨眨眼,宴绯雪也就没说什么了,叫白微澜接过木盒子。
白微澜道,“这都是苏兄做的?手艺很精巧。”
能得白微澜一句精巧,可见东西已经超过市面很多了。
白微澜突然道,“苏兄,我这有张书案图纸,不知道你能不能做?”
“我看看。”
两个男人自己一旁交流图纸去了。
苏大夫还在安抚小栗儿。
“你不渝哥哥是真的把你当弟弟来着,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他周围一直不缺玩伴,可还没见给谁送过他这些宝贝。”
“他要我转告你,他只是一时生气,现在没生气了,还送这个木盒子给你道歉呢。”
“真的吗?”
“真的。”
“那我先保管这些东西,等他回来后再还给他。”
三岁的孩子本来记不了多少事情。但是小栗儿学写字后,第一件事就写的要把这个木盒子还给苏不渝。
以至于这件事他长大后还记得很清楚。
这边刚安抚住孩子,院子里谷雨回来了,只见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如纸薄的哥儿。
来人正是万杏,他手里提着两封糕点,还有小罐子蜂蜜,见到宴绯雪脸上才有些笑意。
苏大夫见人家里来客人,和自己男人准备走。
宴绯雪叫他们晚上过来吃晚饭。
放鹤这会儿很乖,见谷雨提着木桶准备晾衣服,他赶忙接住。
他这时还怕谷雨误会他,嘀咕道,“我这次可不是作秀,我是犯错了要多干活。”
谷雨摸不着头脑,倒是和放鹤一起,一个人拿衣领一个拿衣摆,把衣服拧的比以往都干。
一旁白微澜给万杏泡茶,然后识趣的提着菜篮子去田里,摘一些青菜叶子去河边洗,晚上客人比较多。
“你家男人倒是体贴的。”万杏眼里羡慕道。
“你太客气了,正月还提着点心上门。”宴绯雪道。
万杏笑笑说应该的,要不是宴绯雪帮忙,他这一辈子估计要被流言蜚语活活逼死。
只是胃口还是不好,人消瘦了很多,看着郁郁寡欢,说起话来才有几分往日的机灵。
万杏说本来前日就打算来的,但是刘婶儿姐姐的儿子成亲,他要去帮忙洗碗洗菜。
宴绯雪道,“你们两家不是闹掰了吗?怎么成亲还叫你去?”
“嗨,村里就是这点不好,只要没闹出人命,这有红白喜事都会去,这去了一回,好像从前的恩怨都冲淡了,路上碰见还朝我打招呼。”
万杏见宴绯雪诧异,笑着解释道,“我这算什么啊,我们同村的和离后,两人都是一个村的,男人再娶的时候,前头那个还不是帮忙烧火煮饭。”
宴绯雪有些不能理解这些人情世故,只是笑笑做回应。
宴绯雪态度不亲不近,恰到好处。换个人的话,和他聊天定能放松自在。
但是万杏是见识过宴绯雪手段的,对他心底多了一份拘束的敬佩,始终不能当做平辈之人聊天。
好在两人之间夹着万梨,也不至于话头没着落。
“万梨……”
“啊,话说之前万梨……”
两人这时候倒是想到一块去了,相视一笑,气氛融洽了许多。
“他初四才带着男人回来拜年,被他爹背地里骂了好久,万梨本来还打算住几天然后找你来玩,结果当天就被他爹轰回去了。”
“还说成亲了天天惦记着娘家,应该多想想怎么拴住家里男人,要不然这日子哪过的下去。”
宴绯雪问,“万梨他男人怎么说的?”
“我站在隔壁没听清楚他是怎么说的,倒是不一会儿,女婿和丈人喝酒划拳嗓门倒是很大。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城里的女婿来拜年了。”
宴绯雪琢磨了下,然后似不经意道,“如果万梨家男人在外面有人了,他什么反应”
“他顶多抱怨几句能有什么反应?
他爹从小就说,有钱有势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记得出嫁前天晚上,万梨还跑来吐苦水,说他爹让他今后嫁过去要大度一点,拿出做正室的架势。
不要像村里出去的,没气度见识,为了旁的女人像村里悍妇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切忌不要和男人闹矛盾,只要是稳做正妻的位置,家里开支用度还不是他说的算。”
宴绯雪道,“要是万梨对男人没感情,志在把持家宅这也无可厚非。可万梨的性子好像也不适合持家,他就是喜欢做菜吧。”
“对啊,每次见到我,都给我说家里婆母多满意他的手艺。但是他男人每次都是在外面应酬了才回来,根本不吃他的。”
宴绯雪想起那天在画舫上看到的场景,初二这天还跑去寻乐子,看来真是被迷的不轻。
“燕哥儿,你突然提这么一嘴,莫非是……”万杏脸色顿时就凝重猜疑起来。
越想越觉得煞有其事,否则宴绯雪不会平白提这个。
宴绯雪看了他一眼,脑子里思索万千,最后嗯声应了。
“那么,你现在知道这个事情了,你会怎么做?”宴绯雪问。
万杏只惊讶片刻,而后接受的很快。仿佛宴绯雪说出的结果,印证了自己心里长久以来的猜测。
“当然是告诉他!你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明明嫁过去当媳妇儿的,结果成了专门伺候婆母,给婆母做菜的厨子了!”
“我都怀疑婚事能成,都是那家看上万梨的手艺能做出京城口味,缓解张石林娘的思乡之情。
他那么一个大孝子干脆娶了人在家里放着,专门伺候他娘。”
“毕竟来村里吃还得赶车劳累,还要付钱!”
万杏很是气愤,血色上脸,晕出一层不健康的红。
宴绯雪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万杏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咯噔了下,茫然无措的同时,看着宴绯雪的神情,下意识察觉到这件事很棘手。
宴绯雪道,“你知道的,男人不同意就不能和离。你能和离,还是万梨男人是公差。张家人这才放你和离。”
不说万梨自己大大咧咧的毫无察觉,每天乐呵呵的给婆母做饭,满足这种婆媳佳话中。
就说要是万梨真的想和离,这离的掉吗?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宴绯雪不想介入两人情感纠纷中。
时候未到,你怎么叫,人就是不醒,要是被吵醒了还得埋怨你一通,接着睡。
这种事情,他在风雅楼里见的多到麻木,太多好姐妹因为男人破裂,最后看清男人真面目后悔不已,跑回来求姐妹原谅。
虽然,万梨不是这种性子,但是宴绯雪一向懒得处理这种事情。
万杏被宴绯雪点醒,才意识到万梨要和离多难。张石林背靠衙门,这即使打官司也打不赢啊。
万杏急地眉头拧成了毛刺儿,见宴绯雪一言不发,心里更加没底了。
“这事儿真的那么棘手吗?”
宴绯雪道,“他要和离,首先他自己是否有坚定和离的决心,这一步在他自己的选择,不难。但接下来一步比一比难,别说张家不放人,他爹首先就不同意。”
万杏怔愣了半晌,肩膀耷拉靠在椅子上,整个人是神游天外似的,半晌才回神,又迫切的看向宴绯雪。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是他好朋友,你不会不帮他的。”
宴绯雪笑了,“我又不是神,乡里人哪有胆子和官家做对?”
万杏着急的眼珠发亮泛水气,他朝宴绯雪倾身,几乎下一刻就要下跪了。
宴绯雪扶住他,“你们两个,倒是感情很深。”
“上次也是个大晴天,在这里,万梨也是求我帮你。”
万杏诧异,但又了然。心里越发想救万梨于水火中了。
“办法不是没有,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要稳住万梨,稳住他心绪以及如何在这期间和张家人相处。”
“万梨真要和离的话,定是耗费时间的,不是像你这种能快刀斩乱麻。”
万杏重重点头,他深吸了口气,紧张的手指头抓着宴绯雪衣角,意识到不妥后立即松了。
万杏看着宴绯雪,那脸可以和日月争辉,一身慵懒惬意又说不出的自持端正,妖而不艳,艳而不俗。
他松了口气后,勉强能开玩笑了。“以前我问万梨为什么得空就往你这儿跑,他说你好看啊。”
“我看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打心底里觉得你没把他当朋友,要不然你怎么没主动找过他一次。”
“但是我现在知道即使万梨傻乎乎的一头挑子热,他还是喜欢找你来玩的原因了。”
“因为,你真的给人很有可靠,好像和你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
白微澜从河里洗完胡萝卜和香菜青葱回来,就听见这番话。
“不是吧,背着一个招待客人洗菜的丈夫,你还能当面挖墙脚?”
白微澜话淡淡的,万杏冷不丁回头就见一双又黑又深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不,不是啊……”
宴绯雪笑了下,“别慌,这人连鸡的醋都吃。”
白微澜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我开玩笑的。”
但是万杏还是有点杵白微澜,虽然容貌俊美,但是在他眼里就是凶神恶煞的青面獠牙。
一旁蹲着晒太阳的大黄狗都比白微澜和蔼可亲。
万杏想要起身告辞,但是他还没动,就见眼睛红肿,像是抹了胭脂的小栗儿跑了出来。
那藕节小手指把白微澜薄薄的嘴角往上扯了扯,“见到客人要笑着问好哦。”
“好好好。”白微澜堪称龇牙咧嘴,逗的小栗儿笑的一排小乳牙都露出来了。
小栗儿说完之后就拉着万杏的手腕,“杏子叔,留下来嘛,不要和我父亲一般见识啦。”
万杏的手腕被小手抓着晃,嘴角不自觉笑出来,忍不住伸手摸小栗儿脑袋,真是可爱。
“抱歉,我刚刚确实是开玩笑的。”白微澜走近道。
万杏僵着点头,莫名觉得白微澜那双眼睛注视着他,好像在说,你快笑啊。
万杏扯着嘴角笑了下。
白微澜点头,轻拍着小栗儿后背,“看见没,杏子叔高兴着呢。”
宴绯雪没忍住笑了出来,对万般不自在的万杏道,“留下来吧,帮我打下手做做菜。”
万杏点头,跟着宴绯雪进灶屋了。
今天初八,过年准备的荤菜都吃光了。招待客人的话还得重新烧猪蹄,再就着腊鱼腊鸡也可以烧一顿菜了。
万杏帮忙做菜的时候喜欢扯些话题聊聊天,想来想去就只有宴绯雪大伯母家的事情了。
他道,“燕椿感觉变化了好多啊,听说初三晚上还吼他爹不中用,不给他娶媳妇儿?”
“有点矛盾,但没这么夸张。”
“我想也是,他小时候可孝顺了,是我们这附近四个村子出了名的孝子。
每次放牛回去还得砍一些材火,没事的时候就掏些山货卖钱补贴家用。
旁人都说只要燕椿兄弟去过的山里,连蚂蚁都掉头跑,卖东西也机灵,一背篓炭火也比旁人多几文钱。”
“听说出远门的时候还下跪给他娘磕头,这事儿在我们村子传了好久,都说冬青婶子教养有方。”
“不过这回怎么就闹这么大矛盾了。”
宴绯雪道,“能力跟不上眼界。心里积压负面东西太多了,忘了初心。”
“哦,就是眼高手低?要我说啊,冬青婶子他们家算是这附近顶好的父母了,这周围哪家不是父母把家,就算成家了还得每月给父母交钱呢。
哪个父母不是把孩子拴在身边当牛做马的好伺候,别的不说,就是干活回家累了,家里还有儿子做饭,不用弯着腰饿着肚子烧着冷锅灶啊。”
“不过,人骨子里还是善良的,老人都说什么来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宴绯雪笑笑没出声。
他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母子之间本能的博弈。
而大伯母险胜一招罢了。
血脉亲情尚且如此,世间还有毫无保留经得起考验的真情吗?
宴绯雪摇摇头,迫使自己不往滑向阴冷深渊,他从砧板上擡头,出去晒晒太阳。
“你怎么出来了?需要帮什么吗”
白微澜正蹲在地上陪小栗儿给蚂蚁搬家,余光中见宴绯雪在背后一直看着他。
“没,就看看你在干什么。”
白微澜立即就笑了,扑到宴绯雪腰上,“呜呜呜,媳妇儿你好爱我。才刚刚进去一会儿就想我了。”
刚出来问宴绯雪碗放那里的万杏,顿时定在了原地。
小栗儿站在原地没给两人多一个眼神,反倒是见万杏惊讶羞红的样子,跑去问他怎么了。
“没,没。”
说完还对白微澜僵硬笑笑,“你们继续继续。”
白微澜眼睛不愉快的半眯着,但很快就想拉着宴绯雪堵蚂蚁。
“媳妇儿,你是不是好奇我们在玩什么?”
宴绯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副丢人现眼的嫌弃模样。
“手松开。”
“我只是出来看你怎么犯傻的。”
他说着,看着白微澜耷拉下的眉眼,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只有这么傻的白小狗才能让晏晏多看几眼#
这人好傻。
再看一眼试试。
哦,这不是他家那只千里寻夫三年的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