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紫都那位七州王车驾进了莱州城的消息传来时,丁刺史本来还在榻上跟小妾调情,侍从一说完,他脸色瞬间白如纸。
他与明家的恩怨,怕是要不得善果了。
明家正堂,随着贵客突然造访,整个明宅都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明淞高坐正堂,脸色沉沉,喜怒难辨。
随着堂外响起几道轻缓的脚步声,众人神色愈发肃然,身子也紧绷了起来。
隔了十多年,这还是他们家那位女婿头一次踏足他们家,说不稀奇是假的。
而这位身份贵重的女婿,此次来之为何,他们心里也跟明镜一样。
光影闪烁间,几个身着精良甲胄的郎将打头进来,簇拥着中间那位紫袍玉带的高大男人走进来。
男子身形挺拔健硕,一看便是沙场征战历炼出来的,一身紫色蟒袍上,大团绚烂的宝相花纹,由金丝勾画出日月星辰绣于其上,其泼天的权势与富贵,跃然于众人眼前。
已三十有六的李承安丝毫不见步入中年的老态,只有鬓角新添的风霜与成熟可以证明他不再是当年初来明家的年岁。
凤眼微擡间,便是慑人的气魄,叫这些常年生活在太平盛世的普通庶人不敢相迎。
李承安挥挥手,身前郎将便知趣地退开,位列于两侧,准备时刻护卫他们大王的安全。
凤眸在明家众人身上游移了个遍,却没能找到记忆里那张如珠玉般璀璨美丽的脸,李承安面色淡了淡,擡眸向着主位的明淞看去。
“岳丈。”
随侍川阳王的王府仆从和郎将,瞧见他们大王拱了拱手,面色也比平日在王府多了几分暖意,对着上首的老者称了一句“岳丈”。
面上不显,但内里已成惊涛骇浪。
没有人比他们还清楚,自家大王曾经是多么不喜这桩婚事,以往对先王妃不大理睬,先王妃故去后,更是一次也未曾踏足过身为姻亲的莱州明家。
如今倒是变了态度,一进门便恭声喊了句岳丈,做足了一个女婿该有的礼。
“大王还是免了,老朽当不起这声岳丈。”
也许是李承安唤醒了他十多年前的记忆,明淞想起了那时鲜活灵动的女儿,眼眶有一瞬间的湿润。
但,对着这个身份高贵的女婿,明淞只有怨愤。
是他,夺走了他的女儿但却不珍惜,让她早早地殒命而去。
也是他,让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在冷遇中长大,最终和亲突厥,九死一生才得以生还。
明淞看见他,便会想起心中的痛苦,故而,他对着李承安很难摆出好脸色来。
明淞的冷待,李承安心中了然,念在岳丈年事已高,也不值当跟其计较,毕竟在明家人面前,他确实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岳父严重了,小婿此次时间匆忙,就不跟岳丈多费口舌了,小婿此行,为长女而来,敢问隋珠何在?”
李承安知晓明家人也不想跟他周旋浪费口舌,直接将天窗打开,说了亮话。
虽并未刻意带着平日里的威势,但多年的权势与富贵的熏陶下,李承安只要一说话,嗓音便带着三分威严。
明家小辈资历尚浅,经历的风浪也少,面对着传闻中的七州王,他们名义上的姑父,下意识地便是惧怕。
但明淞可丝毫不惧,听到李承安还敢索要外孙女,他脸色一青,张口便言:“她不愿,大王还是请回吧!”
张口便是逐客令,不仅将川阳王府跟来的随侍吓到了,也把明家自己人给吓到了。
“阿爷!”
明坤三人听到自家阿爷这硬邦邦的话,吓得脸色齐齐一变,低声惊呼道。
“老爷子慎言!”
孙小郎立于一侧,瞧见自家大王逐渐发沉的脸色,赶紧出面劝阻道。
气氛陷入了沉寂,明坤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最为稳重的明坤占了出来,朝着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妹婿拱手赔礼道:“大王稍安勿躁,我家阿爷人老了,脾气也倔得很,大王勿要怪罪。”
有人给了台阶下,川阳王府这边都松了口气,李承安也渐渐敛住了情绪。
“岳丈还是不要犯倔了,我身为隋珠的父亲,活得好好的,隋珠自没有寄居在外家的道理,岳丈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承安也晓得了自己岳丈这个驴脾气,慢条斯理地就着下人搬来的椅子一坐,语气四平八稳道。
明淞心中气愤,但李承安这话确实有理,外孙女来投奔他,也是本着整个大夏都以为她已经身亡,才孑然一身地做了明家女郎,但天地君亲师,又是以父为大,明淞就算不靠权势与他争,也不甚占理。
只有让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婿自行放弃才行。
明淞暗自思忖着,想思忖出个好主意叫他放弃。
但眼前川阳王府这一副气势汹汹、有备而来的架势,明淞觉得希望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