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咬着牙,将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说辞倾泻而出,也不敢看那人脸色,交握的两手互相绞着,心中痛心不已。
“你再说一遍。”
太阳完全落了山,昏暗中,任长青的脸庞掩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神色,但寒霁想来总归不会太好。
杨柳对这一点想必也是清楚,所以,在听到任长青压抑到极致的话语时,她心中一紧。
但想起家中自身难保的女郎,她只能咬着牙继续道:“你莫不是聋了,还要人重复一遍,那任郎君听好了,我们女郎,不日便要嫁给相府公子了,之前种种,我们女郎说了,不过玩玩罢了,做不得真,还请任郎君莫要纠缠,日后必定……呃……”
杨柳的狠话还未说完,一双手便快准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一霎那的狠劲,像是欲顷刻间夺了她性命似的,让她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
“任、任郎君放手,我、我还要……还要回去给女郎复命……”
薄暮落下,男人充斥着戾气的眉眼显得异常可怖,在杨柳眼中像是索命的恶鬼。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后悔是自己亲自过传这一番诀别话语,让自己遭了这一通罪。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驾鹤西去时,脖子上那双鹰爪一般的手突然松开了她,让她得了生机。
“咳咳咳……”
杨柳剧烈地咳嗽着,仿佛她才是那个重伤未愈的人。
任长青遭此打击,本来因着这几天恢复的元气也没了,脸色苍白一片,唇也失了血色。
“她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一定是你在撒谎!”
任长青喃喃自语,身子因为缺少了借力点,根本无法长久站立,径直跌坐在了地上,像是失了魂一般。
杨柳心有余悸地爬起来,惊恐之余,心中多少掺了些不忍,怕他再犯浑,转头就跑回了马车,临走前撂下话道:“话都带到了,任郎君以后莫要再寻我们女郎了,就当不认识!”
绝情的话淹没在秋夜的冷寂中,却在任长青心里疯狂蔓延。
“哈哈,好个就当不认识……”
气急攻心下,他忽地吐出了一口血,大笑了直直朝着地栽了下去,没了动静。
就像一条濒死的鱼,毫无声息地躺在那。
老树下,寒霁一言不发地看了整场闹剧,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擡头看了看天色,又瞥了瞥晕倒在地上的情场失意者,他面上浮现了肉眼可见的纠结。
良久,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将死鱼一样的任长青扛了起来,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还是那件破烂的猎户小屋,任长青被放在那张只能容下一人的小床上,脸色煞白。
也许是瞧着对方的脸色太难看,怕人死了,寒霁还好心渡了些内力过去,让任长青的脸色看着多些血气。
渡完内力后,寒霁看到任长青嘴角的血迹,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运气倒不错,这一下把淤血给清了出来。
推开破烂的木门,寒霁行至月色下,不期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素衣温润,负手而立。
正是那位令满江湖都闻风丧胆的一生门门主,白夙玉。
他正静静地站在寂寥的月下,似乎在出神,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才动了动身子,扬起那抹标志性的笑,望向了身后的少年。
“如何?这一出戏看得可尽兴,心里有什么感悟?”
白夙玉手中,一卷书被主人懒散地握着,但看进了多少,只有本人知道了。
“没什么感悟。”
认出了来人,寒霁掩去面上多余的情绪,脸色淡淡答道。
“是吗?”
白夙玉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有些扑朔迷离,有种深不可测的神秘。
寒霁没有理他,兀自挂着腰间长刀,一副要走的架势。
白夙玉也算看着他长大,也知晓少年的脾气,也不拦着,只是在少年即将擦身而过时张了嘴。
“小十二,以后,可千万别像他一样……”
仍旧是温柔地仿佛缀着春水的声音,寒霁脚步一顿,对上了一双暗含着警告的眼眸。
依旧是沉默,少年像一匹夜间独行的狼,一声不吭地走了,玄色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独留着一身素衣的白夙玉,若有所思着。
看来有必要插手管一管不听话的孩子了……
紫都郊外,一匹快马疾行出城,如一阵呼啸的风,转瞬驰出了二里地,掀起阵阵烟尘。
秋日的凉风扑在面上,加上夜间的寒气,若是寻常人如此骑驭,定要裹上斗篷大氅才是。
可马上的少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冷似的,只坚定不移地前行着,向着那千里之外的莱州。
一人一马披星戴月,直至天明,星月相继隐于天际,才有了些许的困乏。
寒霁倒是不在意,这丁点的疲惫,并不能阻碍他继续前行,可胯下的马不同,已经开始怠懒了,显然,马儿又饿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