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要了他的命
江黎酒量浅, 酌了一小杯脑袋便昏昏沉沉的,以至于没听清荀衍的话,她眼睫落下半弯弧, 红色烛光缀在上面,映得那抹弧像是染了绚丽的色, 隐隐跳跃到眸底深处。
眼睑半垂着,又虚虚散开, 连带着瞳仁也多了几分迤逦感。
不能细看, 细看会沉睡其中。
荀衍眸光变得越发炙热, 趁着无人在, 再度启唇, “阿黎,日后我们在一起可好?”
酒劲上头, 江黎仅存的意识也被抽离, 她晃着身子轻点了下头,眼睑又落下些许,那双平日里看着如碧波荡漾的眸,此时像是裹了冬日的雾, 连映在眼底的光都快遮没了。
她的头点了一下又一下。
荀衍见她点头,喜悦涌到心间, “阿黎, 你同意了?”
江黎轻扬唇角, 慢慢启唇,在声音发出前, 头一栽, 径直朝桌子砸去。
须臾, 有手挡在她额前, 她头抵在了那人的掌心里,滚烫的触感袭上,她嘟囔了一下,侧过头,脸贴着他掌心沉沉睡去。
谢云舟托着她脸颊的手指微颤,细细感受着掌心中的柔软,如玉般细腻的肌肤,惹得他眼睫颤了下。
心也跟着颤了下。
“荀公子,趁人酒醉问这些问题不应该吧。”方才的话江黎没听到,但谢云舟听到了,他一身青色常服,玉簪束发,眸色如凛冽的夜,出口的声音,像是撞破了云霄,带着沙哑感。
“人我要带走。”
言罢,他弯腰去抱江黎,荀衍见状伸手去拦,谢云舟端详着他,黑眸里无一丝温度,比那冬日的雪还冷,“你敢拦我?”
怎么说谢云舟也是官,荀衍只是民,谢云舟平日不用官威压人,那是他豁达,可他的豁达不是某些人蹬鼻子上脸的垫脚石。
他不予计较时万事都好说,一旦他计较,万事都能言。
“荀衍,信不信我会踏平你府邸。”谢云舟打横抱起江黎,让她的脸贴上他的胸口,冬日肃冷,这样她还能暖和些,至于那些规矩什么的,他才不管,他只在乎江黎。
荀衍冷笑着站起,“我没做任何不妥的事,你如何踏平我府邸,你就不怕天子震怒?”
“做没做不是我说了算的吗?”谢云舟瞟了眼谢七,谢七道,“主子,适才属下发现荀府有可疑之人,那人同几桩人命案有关。”
谢云舟挑眉,“这不就是踏平你府邸的理由吗。”
“……”荀衍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蠕动,“你可是朝廷命官。”
谢云舟淡笑道:“哦,捉拿逃犯正是我这朝廷命官该做的事,不是吗?”
言罢,谢云舟不再理会他,唤了声:“谢七。”
谢七跟上,荀衍几个阔步也追了上来,谢七拦住,“荀公子我劝你还是想好了再做,二小姐是我们主子心尖上的人,你还是别犯浑的去冲上去,不然……”
谢七未曾说完,转身便走。
留下荀衍在那怒目圆睁,似乎是把谢云舟咬碎在唇齿间,“谢云舟我不会把阿黎让给你的。”
何玉卿回来后,才发现江黎不见了,问道:“阿黎人呢?”
荀衍猛灌酒,酒渍顺着唇角流淌下来,他笑比还难看,“走了。”
“走了?”江黎走了,何玉卿便也没有呆下去的理由,起身告辞离开。
好好一个生辰面都没来得及吃人便散了,荀衍想起了那年,也是他的生辰,他满心欢喜等着同家人庆生,最后桌子上的饭菜掉了一地,他挨了父亲的责打,说他生来不祥,不配为人子。
母亲哭哭戚戚,质问他为何要惹怒父亲。他红着眼眶说道:“母亲我什么都没做?”
母亲沉默须臾擡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还敢顶嘴。”
她撕扯着他,“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失了你父亲的宠,你出生那日,大师看你八字言你是妖孽。你长得那般白净,为何会是妖孽呢,我本不信的,可你一周岁时你祖母去世,,两周岁时你祖父去世,然后是你外祖父外祖母,你父亲外出路遇劫匪,险些丧命,你就是那不祥之人。”
“我当日应该把你溺毙在水里的,是我是我不够心狠,才容你这般祸害荀家。”
“你怎配过生辰!”
“你应该去死!”
荀衍端详着眼前的饭菜,场景与那日重合,谩骂声在耳畔回旋,一声一声刺向他心头。
“你就是那不祥之人。
“死,你赶快去死。”
“你这辈子都不配过生辰。”
“你便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荀衍头痛欲裂好像要炸开,他撑着桌子站起,一把挥掉桌上的饭菜,仰天长啸,“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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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七驾着马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出车内的冷意,冻得人牙齿打颤,他屁股朝前挪了挪,一边挥鞭子一边想,主子有多久不曾这般气了?
好像,还真挺久了。
哎,但凡遇上与二小姐有关的事主子这心绪总会轻易被撩拨,谢七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算了,赶车要紧。
一刻钟后车子停在门前,谢七道:“主子到了。”
谢云舟擡手方要掀帘,随后顿住,“去找常太医。”
“是主子不适么?”谢七问道,“刚不是没事吗。”
“去给阿黎看看。”谢云舟眼眸如墨染,像是把月色一把撞开只剩漆黑的夜,暗沉暗沉的,“让常太医看过我才能心安。”
谢七明了,主子这是关心则乱了,忙不叠道:“是。”
寂静的夜里,风声萧索,马儿快速驰骋,到了常太医府邸,谢云舟不便把人抱进去,便命谢七把常太医请了出来。
诊完脉后,常太医眉梢蹙着,“将军怕是忘了二小姐身上有毒,常某曾言,便是用了解药,也要小心,待过月余才可算无事。”
谢云舟一脸冷凝,沉声道歉,“是谢某疏忽了。”
“这是护心脉的丹药,将军等回附后记得让二小姐服下。”常太医接着笼灯观江黎神色,“切不可饮酒。”
谢云舟接过丹药抱拳作揖道:“有劳常太医了。”
常太医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车子渐行渐远轻捋胡须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大抵也只有江二小姐能让谢云舟如此失态,情爱这东西还真是不好言说。”
旁边侍从问道:“听闻谢将军同夫人是和离的,这怎么又……”
“喜欢上了。”常太医的轻叹声缀在银白的月色里,声音都显得几分低沉。
不知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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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一夜安枕,次日睡到快晌午时才醒过来,看着屋内的陈设一时忘了自己在哪里。
侧眸间眸光落在了那株青竹上,才忆起,这是她自己的闺房,果然喝酒误事,连自己的住处都不记得了。
她抚着额头坐起,锦被滑落,凉意透着帷幔袭来,拂在她身上,惹得她轻咳一声。
金珠银珠听到动静快步走过来,掀起帷幔说道:“小姐醒了。”
江黎记不大清昨夜的事了,接过金珠递上的杯盏,边喝水边问道:“昨夜我如何回府的?”
金珠接过空杯盏,问道:“小姐不记得了?”
江黎摇摇头,“不记得了。”
“是将军送小姐回府的。”银珠端来药碗,递给江黎,“小姐,喝药了。”
“我无碍不用喝药。”这药都喝了几个月了,舌尖都是苦的,江黎实在不想再喝了,“我很好。”
“不行,这药是常太医要小姐喝的,”银珠道,“小姐要乖乖喝了才是。”
“常太医来了?”江黎不情不愿接过碗盏,闭眼,低头一口喝完,“几时来的?”
“常太医没来。”银珠道,“是谢七送来的,昨夜小姐酒醉,将军不放心带小姐去了常太医那,为此常太医还责备了将军,说将军看管不言,这不,一大早将军便命谢七把药送来了。”
“也怪奴婢们,昨夜未曾跟着,不然也不会让小姐吃醉。”金珠道,“小姐以后可不能再如此任性了。”
“对啦,谢七都还说,将军一夜未免就怕小姐有个闪失。”银珠拿来衣衫,伺候江黎穿上。
金珠银珠一人一句,听得江黎都无法开口了。
后面银珠还讲了一句,让她心绪越发难宁。
“对了,昨夜将军惦念小姐可是在府门外静坐了一夜呢。”银珠道,“今早我瞧着他气色都有些好了。”
江黎听罢,手指微缩了下,侧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怕是又要下雪了,白日天气都这般肃冷,那夜里只会更冷。
他等了一夜,怕是也冻了一夜吧。
别有用心的关怀总会令人反感,但像谢云舟这般润物细无声的关心真真叫人招架不住。
江黎手伸进袖子里,问道:“那他今日在哪里用的膳?”
“这奴婢不知。”银珠抿唇想了想,“听谢七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未曾用膳。”
未曾?
江黎水漾的眸子碧波又重了些许,直往外散,蔓延到了眼尾处,勾出的弧也不似平日的婉转。
“派人去宫门口等着将军,就说我邀将军一起用午膳。”江黎淡声道。
金珠领了命令出去,须臾,有下人出了府门。
江黎头还晕,胸口那里也似有不妥,没去铺子里,在家里歇着,也不算歇着,一上午都在看账簿。
几处铺子的生意都不错,她这个东家也算没白忙活,临近晌午时派出去的人呢回来,说圣上留将军在宫里用午膳。
江黎随口问道:“为何在宫里?”
下人道:“好像说是有事要同将军商议,具体不知,将军的随从只是浅浅提了这些。”
江黎摆手让人下去,之后再看账簿时便怎么也不能安下心来。
午膳没吃多少,睡了一觉后,她又去书房看账簿了,这一看,看到了夜色暗下来。
金珠来报,“将军来了。”
江黎握着笔的手一顿,唇角若有似无扯了下,起身站起后发现手里还握着笔又弯腰把笔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