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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死吧

谢云舟耳畔嗡的一声响, 胸口处像是被什么狠狠捶了下,心脏一剜一剜的疼,起初痛意轻些, 渐渐的变重,呼吸也跟着不畅, 他佝偻着身子弯了下去。

可惜,还是不管用, 疼痛加重, 他有些不能呼吸, 试图张开嘴缓解, 但还是不行, 脸上的血色褪尽,只有眸底是腥红的, 冷不丁看过去仿若鬼魅。

被茶水浸湿的地方传来滚烫的触感, 灼得那处肌肤发疼。

但谢云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口喘息几下后,他缓缓擡起头,眸底的红血丝越发多了, 声音变哑,“你说什么?谁相看?”

这事谢老夫人也是听人说的, 江昭得了天子的赏识, 江家鸡犬升天, 原本看不起江家的那些人纷纷示好,其中有几家还托媒人去求亲, 说想娶江家二小姐, 相看之事便安排在年后的初八, 也就是后日。

据说相看的是世家公子, 个个准备了丰厚的聘礼,只要江黎点头,便可寻个黄道吉日成亲。

还有就是,江家的大门都快被媒人踩烂了,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哪天都有人上门去求亲。

其中不乏青年才俊杰出之辈,有几个甚有名望的,荀家便是其中之一。

总之那人讲的天花乱坠,谢老夫人听得怒气顿生,当年若不是谢府出手相救,江昭能安然出来,能活到现在。

她江黎在谢府白吃白住三年,一件有用的事未做,凭什么和离后她可以那么快嫁。

依她看,老天爷就是瞎眼的,看不到她家舟儿的好,偏偏对那个没教养的女子另眼相待。

什么玩意。

谢老夫人不能细想,越想越气,她沉声道:“我们谢家哪点比江家差,凭什么让他们压一头,我不管,明日你便开始相看,有合心意的,看了八字后便商量成亲的事,无论如何都要赶在江黎之前。”

“我要让江家人看看,我们谢府娶的媳妇,比江黎好一千倍一万倍。”

“舟儿,不是娘亲要说你,你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可曾领情。”

“你非她不行,可人家早已把你忘了。”

“这才和离多久,便想着相看的事,这不是打谢家的脸么。”

“当日我说罚她,你还不允,看吧,都骑到你头上来了。”

“你呀,该醒醒了,江黎不值得。”

谢老夫人义愤填膺说了很久,几乎把所有难听的话都说了遍,最后她发现,谢云舟并未理会她,他垂眸睨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脸色真真又不好了,唇角好像溢出了血。

他背着光,且低着头,看得不是很清楚,谢老夫人身子朝前探了探,想看得更仔细些。

忽地,她像是受了惊吓般,大呼道:“舟儿你流血了,流血了。”

谢云舟回过神,擡手胡乱朝唇角一抹,定睛看了眼手背,上面确实粘着血迹,他又抹了次,依然还有,且比方才还多。

谢老夫人惊恐看着,说话也吱吱唔唔起来,“鼻鼻子里也也有,眼眼睛里也有,耳耳朵里也有。”

所谓七窍流血说的便是眼下的情景,谢云舟怒急攻心,毒素蔓延,引起强烈的不适,血纷涌而出。

谢老夫人没想到会看见眼下这幕,吓得魂飞魄散,哭都找不到声音了。

这日的谢府简直可以用人仰马翻来形容。

谢老夫人被吓晕过去,谢云舟不省人事,众位正在休沐的太医提着药箱来了谢府。

情况太严重,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一个个脸上全然没有过新年的半分喜悦,倒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常太医是医者里面最年长的,医术也是最好的,他亲自把脉施针,总算在一个时辰后成功止血。

虽谢云舟人还没醒过来,但好在已经不流血了,气息看着也稳了很多。

常太医在其他医官施针之际,把谢七叫了出去,沉声道:“不是叮嘱过吗,谢将军的伤情严重,不易有情绪波动,你们为何不照做。”

全都拜谢老夫人所赐,谢七无话可说,抱拳作揖道:“求您救救我家将军。”

常太医怒甩衣袖,“救人?救回来再被气死?”

谢七依然哑口无言。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常太医冷声道,“若是再犯,等着替你家将军收尸吧。”

这话后来传进了王素菊耳中,彼时她正边嗑瓜子边品茶,正祥堂闹得沸沸扬扬,人进人出,她本想去看看的是,谁知刚走到门口便被拦了下来,说不许进。

后来她擡出身份也没能进去,气呼呼折返,没成想竟然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再气便会要了他的命,感情他现在上伤势这么严重了。

王素菊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一双眸子凝视着外面,唇角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其实也不能怪她,谁叫二弟对她并没有多好呢。

她还记挂着上次被谢云舟罚的事。

哪个男人好都不如自家男人好,她现在最期盼的便是自家男人成了这谢府真正的主人。

瓜子也不吃了,她拍拍手去了谢老夫人的住处,把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告知了她。

谢老夫人眼前一黑,又要晕,被王素菊叫醒,“母亲。”

须臾,谢老夫人哇的一声哭出来,捶胸顿足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害舟儿至此的,我该死。”

“呜呜,我真是不能活了。”

王素菊等她哭累了再度开口,“母亲也别太伤心了,真要是二弟有个什么,您也还有指望的人,云权肯定会孝敬您的。”

“您说是不是?”

谢老夫人红着眼睛说了声:“放屁。”

随后又说:“你是不是巴不得你二弟出事?”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王素菊掩面哭啼,“我怎么会如此想呢,母亲这话真是太伤我心了。”

实则心里想的是,对,我就是巴不得他快点死去,好让云权当家做主,那么她便是这谢府的主母了。

谢老夫人火气降了将。

王素菊又在其他的地方填了把火,“照我说啊,这事说来说去还是江黎的错,二弟不是听到她说要相看才会如此的吗,那个女人,和离了都来祸害二弟,简直坏透了。”

本来谢老夫人对江黎便有诸多不满,听到王素菊的话后,更不满了,咬牙启齿道:“我舟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王素菊附和道:“对,不放过她。”

王素菊眉梢一挑,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出一个坏主意,“听闻她要开药材铺,这药材铺绝对不能让她开成。”

谢夫人道:“你有何主意?”

王素菊对着谢老夫人耳语一番,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在密谋坏事的时候,谢云舟醒来了一次,张嘴想说什么,但实在没气力又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的,他能听到大家的说话声,可就是睁不开眼。

脑海中回荡的是谢老夫人说的关于江黎相看的事,不免悲从中来,原来,只要不是他,谁在她身边都可以。

他总还以为他们还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可在她那里,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她早已经不是那个站在原地等他的人。

更不是那个会为了让他高兴做些什么的人。

她的心里从和离那日起便没了他,都是他一厢情愿,以为只要他改了,她便会喜欢。

或许不是从和离那日开始的,是更早的时候,他罚她,对她冷言冷语,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时,她心里便已经没了他。

而他还傻傻的以为,她离不开他。

江昭说的对,他是真蠢啊。

谢云舟不流血了,反而流出了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那是没到伤心处,若是真到了,眼泪根本止不住。

睡梦里,他一直在呼唤江黎的名字,可惜,那道纤细的身影从未停下看他一眼,甚至连施舍都不愿意给。

她断的干干净净,走得决绝。

阿黎,求你看看我。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风声,还有嗤笑声,似乎在说,谢云舟你也配。

谢云舟这个梦很长,又回到了那年,江黎亲手给他缝制了衣袍,让他穿上看看喜不喜欢。

彼时他正因为战事心烦,看都未看,一把挥掉了托盘,衣袍掉到了地上,染了土,他满眼嫌弃,厉声道:“我在忙,出去。”

江黎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衫,牵强笑笑,“好,我出去。”

他没看到她眼角溢出的泪,也没看到她轻颤的肩膀,更加没注意到她手指上针孔,那是做衣衫时被针扎到所致。

总之她在他眼里像是个透明的存在。

直到出征,他都未曾再看她一眼,也未曾同她说过一句话,留给她的是无情的背影。

梦到这里,他心脏狠狠抽了下,是他咎由自取。

-

江家别苑

这几日到江府的人确实多了很多,何玉卿问江黎,“欸,你到底怎么想的?见还是不见?”

“不见。”江黎好不容易从谢府那个牢笼里出来,可没打算这么快再进另一个牢笼。

若问她意见,她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嫁的。

“阿昭哥会同意?”何玉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他应该不会允许你不嫁吧?”

倒不是说江昭想法不对,只是眼下形势便是如此,容不得女子不嫁,尤其是没了父亲母亲庇佑的女子,没有哪家的兄长允许她一直在家里的。

之前有个世家小姐便是如此,和离后不想再嫁,被嫂嫂逼着嫁了人。

何玉卿是担忧江黎也会如此。

但后来才知道她想错了。

江黎点头道:“同意。”

“真的啊?”江黎的回答出乎了何玉卿的预料,“阿昭哥真同意?”

“嗯,真同意。”江黎眉眼含笑道,“兄长说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做主,想见便见,不想见可以不见,成亲也是,不想成亲便不成亲,他养我。”

江昭原话是,只要阿黎开心,兄长愿意养你一辈子。

这样的兄长真真难求,江黎有幸遇上,感激不尽。

何玉卿啧啧道:“阿昭哥对你真好,又是羡慕你有兄长的一天。”

江黎笑笑,“没关系啊,我可以把我兄长借你,让他也做你的兄长。”

何玉卿笑得一脸灿烂,“那感情好。”

说着说着,何玉卿问道:“对了,听闻你这次相看的拜帖里也有荀府,怎么?荀衍终于坐不住了?”

江黎拿起糕点塞何玉卿嘴里,让她不要乱讲,她解释道:“衍哥哥知晓我不想嫁人的心意,他是怕我遇人不淑,万一着了坏人的道,故此才送了拜帖。”

“这你也信?”何玉卿咽下嘴里的糕点,又喝了些茶水,挑挑眉,“你那么聪明怎么看不出荀衍的心意,他啊,就是喜欢你。”

“可我无心嫁人。”江黎托腮道,“再说,衍哥哥值得更好的。”

她托人打听了,燕京城好多贵女都喜欢着荀衍,荀衍这样出色的男子理应配更好的女子。

两人正闲谈时,下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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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是江黎新租下的铺子,打算做药材生意的,今日正在修葺,有几处需要重新弄一弄。

江黎和何玉卿坐上马车赶了过去,店铺前围着很多人,有个妇人蹲在门口又哭又闹,身边还跟着三个孩童。

据说是妇人的孩子。

妇人之所以如此,只因她从夫君那里搜出了一张借据,据悉他夫君借了银两,偷偷给外面的女子用。

妇人不知从何处打听出,同她夫君交好的便是这家店铺的东家,故此在这里大闹起来。

不明事理的百姓听到她的哭诉,纷纷指责,一时间骂声四起。

江黎和何玉卿赶来时,正是骂声厉害时,听着那些不入耳的话便叫人气急。

何玉卿欲上前同那些理论,江黎拦住她,摇摇头,低声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咱们若是现在下去,非但不能制止,反而会着了那妇人的道。”

何玉卿问道:“那咱们要怎么做?”

江黎淡声道:“等着,等到时机成熟再看。”

这一等,便等了两个时辰,妇人哭累了,围观的众人骂累了,妇人怀里的孩子嚷着要吃的,妇人这才慢悠悠站起,见四周没了人,她脸上也没了悲怆的神情,从怀里掏出银两,“走,娘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看妇人的穿着实在不算好,加上她手上的老茧平日应该很辛苦,这样的人,哪像夫家有钱的样子。

江黎坐在马车里,示意车夫跟上去,等着她们吃完饭,又跟着她们回了家。

隔着车帘,江黎看到妇人让孩子进门后,自己却没进,她朝反方向走去,走了许久后,停在一处小巷口。

有人从巷子另一头走出,江黎认出了来人,是王素菊身旁的丫鬟冬枝,一切明了,都是王素菊搞得鬼。

江黎甚至能猜测出王素菊的心思,她见不得她好,专门花钱找人来膈应她,让她的店铺无法做下去。

何玉卿听完江黎的话,气得从车上跳下去,当场把两人抓到。

冬枝没见过世面,胆子又小,立马招了,妇人见状,也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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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菊原本正在屋里逗孩子玩,听到下人来报说有人在门口等着她,便放下孩子出了门。

她还在窃喜,想来事情是成了,江黎八成要哭死了。

江黎没哭死,哭死的是她。

王素菊千想万想也未想到会是这番光景,脸上神色突然变暗,眯眼说不出话。

江黎把冬枝和那名妇人带到王素菊面前,冷声道:“是你让她们做的?你说是报官还是私了?”

“你别血口喷人,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王素菊狡辩道,“报官?你报啊,同我有什么干系?”

言罢,冬枝和那名妇人扒着她的腿声嘶力竭哭泣,“夫人可不能报官,可不能报官啊。”

江黎不恼也不急,淡声道:“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咱们就报官,看看官府怎么说。”

冬枝和妇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哭都找不着调了。

王素菊脸色比方才还暗沉,梗着脖子说道:“我没做过,还怕你不成。”

先前她有多盛气凌人后面她便有多狼狈。

冬枝、妇人都认了,王素菊又能好到哪去,她被带去了官府,去时人好好的,回来时没了半条命。

无人对她用刑,她是吓得,那种地方,关上半日,无人能安好。

她吓得那几天频频做恶梦,一会儿梦到自己被铁链锁着鞭打,一会儿梦到自己被蛇鼠围住,一会儿又是骇人的声音。

醒来后,身体都是颤的,口中念念有词,“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悔悟,饶了我,别抓我。”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敢再作妖,至于那名妇人,在江黎的要求下,主动澄清了事情的真伪,告知街坊四邻,是她搞错了,她夫君同这处店铺东家无任何干系。

风波就这样有惊无险度过,店铺修葺的事继续进行。

王素菊是消停了,可另外一个人又不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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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蕴养了半月的伤好了,可以下地了,下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上江昭哭闹。

她哭江昭偏心,同样是妹妹,江昭为何对江黎更加偏爱,不但给江黎钱,还给她人,更甚,给她安排再嫁的事。

为何她就不行。

那些年,江昭其实更喜欢江蕴,因为江蕴知书达理,只是后来他发现,她的知书达理另有隐情。

她利用江黎的纯善把错误都推给了江黎,让所有人觉得,江黎不好,她江蕴才是最好的。

加之江昭入狱,江蕴身为江家人,非但没为他做任何事,相反,她怕受到牵连甚至拒绝同江家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