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分局出来,被冷风一吹,酒意散了些。
开车回到厂里,看了下手表,离下班也就个把钟头了。
他琢磨着,这会儿回办公室,泡杯浓茶解解酒,再看会儿报纸,混到下班铃响就齐活儿。
可这人呐,想清静的时候,偏偏就清静不了。他这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稳,把脚翘到办公桌上,报纸还没打开呢,就听见外面走廊传来一阵熟悉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直接就被推开了。
不用抬头,光听这动静,张建军就知道是谁来了。
在这保卫处,出了李国庆,还真没人敢这么进张建军的办公室。李国庆身后还跟着小刘。
李国庆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张建军对面的椅子上。
小刘更是熟门熟路,屁颠屁颠地走到墙边那个掉漆的文件柜旁,拉开中间抽屉,精准地摸出张建军藏在那里的半罐子碧螺春,手脚麻利地给李国庆沏了一杯,殷勤地放在他面前。
张建军抬眼,没好气地白了这二位一眼,尤其是小刘:“我说处长!您这秘书现在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我这点儿压箱底的好茶叶,快成咱们处的公共物资了!下回我可不能放这儿了,要不早晚得被你们爷俩给连锅端喽!”
李国庆端起那白瓷茶杯,吹了吹浮沫,美滋滋地嘬了一小口,然后才笑着摆摆手道:
“建军,这话可就见外了啊!咱爷们儿谁跟谁?我过来坐坐,你还能不给我泡杯茶?小刘这是替你分担,省得你动手了,是不是啊小刘?哈哈!”
小刘在一旁陪着笑,也不言语,自己拿了个杯子,也泡上一杯,然后端着杯子,一声不吭地坐到靠墙的那张旧沙发上,跟李国庆一样,开始专心致志地“品茶”。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吸溜茶水的声音,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间机器轰鸣。
这反常的安静让张建军心里犯起了嘀咕。
李国庆这人,平时过来,要么是有正事商量,风风火火的。要么就是闲扯淡。
很少像今天这样,坐下光喝茶不吭声,这让张建军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说处长,”
张建军放下翘着的腿,坐直了身子,敲了敲桌面,
“您二位大驾光临,不会真就为了蹭我这一杯茶吧?要不这样,这罐茶叶您直接拎走?我还想趁着下班前眯一会儿呢!昨晚上我们家那小祖宗铁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兴奋得不行,睡得晚,折腾得我后半夜才合眼,这会儿还困着呢。”
坐在沙发上的小刘闻言,悄悄冲张建军挤了挤眼,又朝李国庆的背影努了努嘴,那意思很明显。
李国庆有事儿,而且是不方便太多人知道的事儿。
然后他非常识趣地放下茶杯,站起身,声音不大地说:“处长,张处,你们聊,我出去看看,
说完,快步走出了办公室,还顺手把门给带严实了。
张建军一看这架势,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小刘这是出去把门望风去了,看来李国庆要说的事,要么挺棘手,要么关系不小,怕被人突然闯进来或者隔墙有耳。
他不再嬉皮笑脸,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牡丹。他抽出一根递给李国庆,自己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抽了口烟也精神不少。
吐出个烟圈,这才开口道:“行了,处长,门关严实了,小刘也出去了。什么事儿您就说吧,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李国庆也把烟点上,眉头微皱着,用他那粗壮的手指弹了弹烟灰。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他压低了点声音,身体往前倾了倾,“咱们处里那个副处长的位置,不是空了好几年了嘛。一直也没个合适的人选,就这么悬着。”
张建军点点头,掸了掸烟灰:“嗯,知道。怎么?有信儿了?”
这段时间他也琢磨了,这副处长的位置从之前尤良被调走之后就一直空着,要说上面也该着急了,没想到能挺到现在。
“上午,部里人事处的老孙,给我打了个电话,透了个风。”
李国庆的声音更低了,“上面有意思,最近要从外面调一个人下来,把这个缺给补上。他象征性地问了下我的意见,我当然只能说没意见,欢迎同志,服从组织安排嘛。”
“这不是好事儿嘛?”
张建军接话道,他心里也在盘算着,到底能调个什么人下来,
:接着说道“有人来分担工作,咱们也能轻松点。是哪个部门调过来的?还是从别的地方?”
“好事是好事,”
李国庆话锋一转,脸色凝重了些,摇了摇头,“可问题是,这次调人,我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提前收到!连来的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以前是哪个部门的,背后站着哪尊神,一概不知!老孙那边口风也紧,只说是正常人事调动。这就有点被动了啊,建军。”
他重重地吸了口烟,“你也知道,之前咱们收拾尤良那事儿,虽然咱们占着理,但算是把尤家得罪得有点狠了。尤家那老爷子,虽然现在不管什么事儿了,但门生故旧还在,能量不小。我担心......这次空降,会不会跟尤家有点关系?尤良那小子,自从被调走之后可没闲着,上蹿下跳的,一直憋着劲儿呢。”
张建军一听是这事儿,刚才那点因为刚才李国庆制造的紧张氛围反而消失了。
他还以为是李国庆要调走,或者厂里有什么涉及保卫处的大变动呢。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弹了弹烟灰,语气轻松道:
“我当多大个事儿呢,就这啊?处长,您把心放回肚子里,踏踏实实的。您是咱们保卫处的一把手,根正苗红,老资格,只要您自己不犯原则性错误,谁来了也动不了您。”
“至于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