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吊诡的情形像极了柳乂梦里的场景，以至于一时之间他甚至分辨不出陆卿婵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她脸上沾着泪痕，声音也带着哭腔。
“别看了……”陆卿婵带着鼻音说道，她用手挡住了伤处，像是连这丝毫的不完美都不愿被他看见。
柳乂是这时候才发觉她的腰间伤得那样重。
大片的青紫宛若烙印，深深地镌刻在那纤细的腰肢上。
乳白色的药膏泛着香气，像是坠在伤处上的落花。
瞧着又可怜又旖旎。
柳乂声音微哑，指尖轻轻按了下去：“疼吗？”
尖锐的痛意瞬时就涌了上来。
陆卿婵想踢他一下的心都有了，她呲着牙说道：“当然疼！疼死了！”
柳乂神色难得有些慌乱，他紧张地问道：“疼得厉害吗，阿婵？”
陆卿婵是最不经人哄的，原本就疼，柳乂一来哄她，她更恨不得将这十分的疼说成是一百分。
她这时也不顾及什么形象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开始往下掉。
“疼得受不了……”陆卿婵呜咽着说道，“都怪你！”
小姑娘哭着扑到他的怀里，柳乂紧紧地揽着她，容色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将她安抚得差不多后，他打横抱起陆卿婵，将她抱到轿子里，然后用披风裹着带回到府邸里。
陆卿婵的闺房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更不是个上药的好地方。
等将她抱回到柳氏府邸的居室里后，柳乂方才将她放下来。
他的指间带着薄茧，轻轻地拂过她的腰身时，就像掠水的惊鹊，带起阵阵颤抖的涟漪。
陆卿婵的心从来就没有这样慌乱过，尤其是在柳乂的手蘸上药膏按下来的时候，她的记忆一阵阵地错乱，总觉得这样相类的情景似乎也曾在梦里发生过一次又一次。
她紧咬着唇瓣，等到药上完以后，已经满身尽是薄汗。
柳乂俯下身，轻声说道：“别哭，阿婵。”
陆卿婵此刻若是稍稍擡头，就能瞧见他眼底的无尽柔情，可她现今哭得视线模糊，什么也瞧不见。
柳乂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倏然生出俯身吻她的冲动。
好在这冲动下去的很快，转瞬间便已然消弭。
“疼得厉害吗？”他犹豫地说道，“要不还是让府医看看吧。”
陆卿婵阖着眸子趴在榻上，她哼哼唧唧地说道：“不用不用，你陪陪我就行。”
这话里的暗示多明显，可柳乂就是听不懂似的，当即就从内间走了出去，陆卿婵连声唤他，他却已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若是府医真的过来开药，那她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卿婵的小脸瞬时苦了，天知道她是怎么把事情搞成这样的，她只是想多跟柳乂亲近亲近罢了。
他脾气倏然这样好，她可不得使劲地拿乔。
陆卿婵托着腮帮，等了片刻便觉得无聊，她下意识地便要从软榻边的书架上寻书，却发觉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本册子，像是很刊印的，还有着油墨的芬芳。
她满心好奇，悄悄地将书册抽了出来。
这么新又封面这么漂亮的书，是柳乂要给她备的惊喜吗？她近来很爱看话本，但柳乂不允她看男欢女爱相关的书册，每每给她找来的都是正经得能放到学堂里的话本。
陆卿婵将封面上的花鸟看了又看，越发确信这该是柳乂给她备下的惊喜。
三四月份的正午，暖风已经带着鲜明的热意，当风倏然将书页吹起的时候，陆卿婵悄然睁大了眼睛。
摊开的那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副十分露骨的画。
画里的人虽然穿着衣服，却比没有穿衣衫更加的裸/露。
而且那姿势也极其的怪异，男子的手狠狠地掐着女子的腰身，十指都深深地陷在了那柔软的雪肤里。
陆卿婵脸红得滴血，连喘息都不甚顺畅起来。
她羞赧地将书册给猛地阖上，仓皇失措地把它放回原处。
恰巧外间又传来了脚步声，陆卿婵慌张地趴回到软榻上，手忍不住地挡住了面颊。
柳乂的书架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书册？
不会是有人意外放进来的吧……
陆卿婵的心房怦怦直跳，天知道她最澎湃的时候也只敢幻想拥抱住柳乂而已，这世上怎么还有这般亲近的行为？那书册里写的、画的到底都是什么？
柳乂边和府医轻声交谈，边走进了居室内。
日光高耀，照得居室内金灿灿的。
陆卿婵露出来的一截腰身被照得细白，像是会发光似的，那青紫痕印乍一看碍眼，看久了倒是有些韵味，像极了柳氏的族徽。
但到底是伤处。
柳乂神情微动，轻声问道：“阿婵，还难受吗？”
没等陆卿婵回答，他就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头，不觉忧虑地问道：“阿婵，你不舒服吗？额头好烫。”
府医也有些紧张，连声说道：“姑娘可是觉得冷，四肢无力？”
陆卿婵怎么好意思说是因看那书册看的？
她心里怦然，竭力维持面上的平静：“药劲上来了，哥哥，我不疼了，也不难受了。”
“我、我就是热得慌，”陆卿婵拼了命地给自己找补，“你能不能把窗子撑得再稍大些？”
柳乂将信将疑，却还是帮她撑开了窗子。
他这人性子的确阴晴不定，宠她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溺爱到天上去，可严格的时候又仿佛她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坏小孩。
陆卿婵望着柳乂的背影，越发地想要掉眼泪了。
这时候对她这么好做什么？
她就只想快点离开，现下又寻不到缘由。
陆卿婵将手搭在脉枕上，后脑靠在柳乂的胸前，整个人都被他揽在了怀里。
平常他若是愿意这样抱着她，她定然要十分高兴，可现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样离开，偏生这样的想法又不能直接表现出来。
诊过脉后，柳乂的容色越发温柔，让陆卿婵心中更为恐慌。
“来一起用膳吧。”他低声说道，“待会儿睡一觉，晚上带你去逛夜市。”
柳乂今日无事，加之昨夜让陆卿婵受了惊吓，是有意要带她玩，想让她高兴起来的。
不想她却很不领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柳乂眸色微暗，声音低哑：“不想跟哥哥一起吗？”
他的容色有些沉，依然还是那般俊美，但就是多了一份叫人无法言说的威压。
陆卿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解释道：“我的腰还疼着，根本玩不动，下回你又不带我玩了，这样我多吃亏。”
她说得头头是道：“能不能这样，哥哥？先留着这次玩的机会，等我腰好了咱们再出去。”
柳乂低笑一声，面容稍霁。
他“嗯”了一声，而后揉了揉陆卿婵的头发。
“那就过段时日再出去。”柳乂温声说道，“不过午间好好用膳睡觉，我看着你。”
陆卿婵很想拒绝，但最终还是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嘴上说着严重，可一下榻陆卿婵又恢复了活力，眼看她蹦蹦跳跳地去寻柳宁一道用膳，柳乂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居室内的摆设，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碰什么了？
他一眼就能窥破陆卿婵的谎言，她这个姑娘很有意思，旁人说谎都是下意识地避开旁人的视线，她却恰恰相反，偏要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的眼睛。
不过她自己好像从未发现。
左不过是些玩意器皿。柳乂没有多想，陪着陆卿婵走出居室。
用完膳后，陆卿婵就开始午睡，她穿着长长的睡裙，裙摆的流苏遮掩住小腿，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足腕。
那脚踝纤细伶仃，瞧着连一枚镯子都承载不动，蹬人的时候却是很有力气。
柳乂收回视线，从书架上取来了一本书。
不知是碰到了什么，书签突然落在了地上，柳乂一擡眸便看见了那几本从新兵手里缴获的秽/书。
他瞬时便明白了陆卿婵方才的异常。
她是在害怕吗？他若有所思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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