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故事(1 / 2)

番外一·故事

陆卿婵不是个勤勉的孩子。

柳乂皱着眉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将她唤醒。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回了。

先生一转过身,陆卿婵就要昏昏地睡过去,小脸贴在桌案上,柔软的腮帮都被压扁。

伊始卢见月提起令他们二人一道上学,柳乂是拒绝的。

再没有比陆卿婵更麻烦的姑娘,她任性乱来,而且黏人得如同刚破壳的雏鸟,整日就会跟在他的身后连声唤“哥哥”。

可一起上过两回课后,他渐渐地点了头。

若是放陆卿婵一个人上课,她不知会睡成什么样子。

他这也算是做善事了。

见陆卿婵仍然不愿擡起头,柳乂敲了敲她的额头。

她低声哼哼着,不情不愿地擡起眼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还早,哥哥……”陆卿婵含糊地说道,“先生还没有过来……”

她在家上学的时候,是跟着弟弟陆霄以及庶妹们一起的。

人一多听课的事也没有那般痛苦。

可琅琊柳氏这一代都没有多少人,更别提是柳乂的同龄人。

于是这样多的先生,就只给他们二人讲课。

“醒醒。”柳乂没有情绪地说道,“再睡午间自己回去。”

陆卿婵扁了扁嘴,怎么也没想到柳乂这般无情,而且威胁的话语刚好戳到了她的痛处。

“不行,不行。”她扯了扯柳乂的袖子,“我不能自己回去,我会被人牙子拐走的。”

他们上课的地方大部分时候是在府内的书阁里,但偶尔会在府外。

尤其是跟着柳少臣的学书法时,要跨过一条长街。

陆卿婵在府邸里是很勇敢的,但一到了府外就常常有些胆小怯弱。

这边都是柳氏的领地,根本没什么好担忧的,更何况柳少臣住得也并不远,沿途又常有侍卫巡逻护送,也就只有陆卿婵会觉得害怕。

柳乂不着痕迹地拨开了她的手,低声说道:“那就好好听课。”

陆卿婵嘟着嘴,又没法反抗,只是在柳乂转过身时,做了一个小小的鬼脸。

但就是这也被他给发觉了。

柳乂低头看向她的膝盖,说道:“下次再磕伤,不要来唤哥哥。”

膝间的痛楚仍未彻底消弭,从昨天磕在长阶上到柳乂将她抱回府邸,陆卿婵的泪珠子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是厌恶血气的,为她上药时眉也一直蹙着。

可见她落了泪,到底还是没有多言。

陆卿婵登时便恢复了乖巧,她乖乖地坐好,再没有敢胡来。

她软声说道:“我会好好听课的,哥哥。”

这变脸的速度倒是很快。

柳乂侧过身,没有再看向她。

陆卿婵记性很坏,先生提问了五句,她愣是一句也没答出来。

偏生那张面孔很能唬人,看着就像是个已经竭尽全力但又没有学好的乖孩子。

唯有柳乂心知肚明,陆卿婵回去府邸后,除却玩乐是一件正事也没做。

不过柳乂也懒得多管。

一个小姑娘,能识些大字便够了。

下学以后陆卿婵像是怕他会提前走,立刻就扯住了他的衣角,非要一步一步地跟在他的身后。

她膝上的伤还未痊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有些可怜。

或者说,是故意给柳乂看她有多可怜。

卢见月早就安排了侍卫和嬷嬷,但陆卿婵偏要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他,试图唤起他的同情。

她也不说话,就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至多会软声唤一句“容与哥哥”。

柳乂烦不胜烦,还是将陆卿婵抱了起来。

她的眉眼瞬时变得弯弯,手臂紧紧地攀上他的脖颈:“我就知道容与哥哥不会丢下我。”

他们熟络起来得很快,连卢见月和柳宁都有些惊异。

陆卿婵不仅将柳乂从黑暗的居室中带了出来,还让他从反复的噩梦里走了出来。

他现今又恢复了往昔谦和有礼的模样,只是相比同龄人更多了几分早熟。

柳乂痊愈得极快,尤其是在开始上学后,他几乎变得与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唯有在面对陆卿婵时,他的情绪会有些怪异的波动。

他不喜欢她太黏着他,但如果她真的离开跑到别人的怀抱里,又不是他所能容忍的。

第一次看到柳乂将陆卿婵从车驾上抱下来的时候,卢见月心中生起一种奇妙的悸动。

若是他们二人成亲,容与大抵也是要将阿婵抱下来的。

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情景,卢见月也不知道,这些年她的身子每况愈下,且不说成亲,大抵连陆卿婵及笄,她都难以看到了。

但这是很隐秘的事。

或许要隐瞒到发丧的前夕。

因卢见月不仅是河东节度使柳宁的夫人,更是这滔天权势的第二位掌控者。

卢见月的目光很温和,陆卿婵还是瞬时便注意到了。

小姑娘挣扎着从柳乂的怀里下去,不顾膝上的伤处未好,就蹦跳着扑到她的怀里。

她惊喜地唤道:“叔母!”

陆卿婵跟着父亲远在河东,没有母亲的照看,几乎将卢见月当做了亲娘。

一见了她就又抛下了柳乂。

侍从都有些想掩住面容,缓着声跟柳乂说道:“公子,您要不先去书阁?”

这几天卢见月繁忙,陆卿婵憋了好久的话,怕是一时半会说不完。

“使君方才遣人传信说要见您。”侍从转圜地说道,“使君还令人在花厅布了餐,等晚间与陆姑娘一道用膳。”

柳乂的容色没有稍霁半分,但还是敛了眉眼,先去书阁见柳宁。

晦涩的想法,从来都是藏不住的。

也从来不是因一时的疯狂而形成的。

它根深蒂固,就像是一颗种子,在故事的肇始就埋了下来,只要有丝毫的甘霖雨露,就会开始疯狂地生长。

陆卿婵对此一无所知。

她窝在卢见月的怀里,有些紧张地说道:“叔母,我又长高了,但也长重了。”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说道:“再过一段时日,您可能就抱不动我了。”

“不会的。”卢见月低声安抚她,“你还没有比小猫重多少呢。”

卢见月所言的小猫已经是一只大猫,毛发长长的,很威风凛凛,像是个小狮子、小老虎。

但它的性子很温顺,从来不会咬人挠人。

陆卿婵蹲下来的时候,的确不比它大到哪里去。

于是她又高兴起来了,一直到进入花厅里,还是快快活活的。

路过博古架时,陆卿婵还不忘又看了看上面摆着的兰花,捧着脸颊悄声说道:“快开花,快开花。”

她的笑容如此无忧,让谁人看了都想要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