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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松垮的细带摇摇欲坠。

然而在衣带倏然松散下来前,一双克制的手落了上来。

柳乂容色如常,轻柔地帮陆卿婵系好小衣,深绿色的衣带像是垂落的柳枝,被他白皙的指节勾着,更显青碧。

透过铜镜,她能瞧见他垂眸时认真的神情。

他的手很仔细,虽然是在为她系衣带,却连她裸露的肩头都没有碰到。

柳乂低咳一声,继续说道:“这次回官舍的时候,带上小蕴吧,让她帮你煎药,可以吗?”

他系出来的同心结很漂亮,安静利落地垂在脖颈后。

比陆卿婵自己系的要好看许多。

真神奇,同样是一双手、两根细带,连系带子的方式都是一样的,为何柳乂就能系得更漂亮?

她缓缓地点头说道:“好。”

陆卿婵将视线从铜镜上收回,而后轻轻地将外衣披上。

羊绒的质地柔软,将她的脖颈衬得愈加纤细皎白。

唯有后颈处,有点点被衣带压出的红痕,像是用朱笔轻轻落下的痕迹,一晃眼便看不见了。

游医接下来会待很长一段时间,陆卿婵便没有再担心更多。

她不是在官署处理事务,就是抱着文书在府邸里看。

文书都是要紧的内容,但因如今是乱世,便没了那么多的讲究。

二月初的时候又下了场雪,陆卿婵携薄雪而归,她裹着披风从车驾上下来,柳乂顺势便揽住了她的腰身。

他是刚从外面回来,因此才没有去接她。

“下雪了。”陆卿婵擡起手,笑着说道。

洋洋洒洒的雪花飘忽地往下落,就像是雪白的鸦羽。

柳乂的唇也微微扬起,低声说道:“瑞雪兆丰年。”

两人的对话很寻常,但其间蕴着的亲昵和熟稔却叫人无法忽视,若是生人见了,只怕还会将他们当做一对兄妹。

王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二人缓步走向宅邸,心中莫名地平静下来。

真是奇也怪哉。

他从来不觉得有哪家的贵女能够配得上柳乂,更别说是一个甘愿接受娇养的下堂妻。

说的难听些,跟外室也没什么分别。

即便知晓她是公主少师陆卿婵,王若仍没对她生出多少好感。

一个名号而已,再高能高得过河东节度使?

但不知为何,此时见到陆卿婵不再那般排斥柳乂,他忽然觉得有些放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使君喜欢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柳乂是何时起的心思,是否插手陆卿婵曾经的婚姻,都不是要紧事。

赵崇表现得再情深似海又怎样?

现今在陆卿婵身边的是他们使君,他就算再长袖善舞,这人也是夺不回的。

更何况,两人早已和离,赵崇那宠妾还有了身孕。

王若的眉眼微动,视线又落在了陆卿婵的身上。

相处得久了,王若才发觉她的性子是有些顽劣的,跟小孩子似的。

尤其是在柳乂目光未及之处。

此时柳乂不过问询了侍卫几句话,她便要踩在花坛的边沿,要去勾枝条上的雪花。

瓷砖干燥时是很经得起踩的,可下过雪后无比湿滑。

陆卿婵只要稍一打滑,就会从花坛上坠下来。

王若瞳孔紧缩,快步上前,扬声向嬷嬷说道:“快将姑娘抱下来!”

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事,才摊上这么个祖宗?

陆卿婵本来站得稳稳的,被他擡声这么一吓,方才有些失去平衡。

柳乂正在与人商谈,见到她站在高处时,他的脸色瞬时冷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陆卿婵的身边,攥住她的腰身,直接将她从高处抱了下来。

她的手上还捧着枝头的雪,指尖被冻得通红。

“我就看看。”陆卿婵细声说道,“不会有事的。”

柳乂脸色微沉,却到底没能说出责怪的话,只是低声说道:“让旁人去取就是。”

他握住陆卿婵的手,将她的指尖拢在掌心。

等到侍女将手炉递过来时,柳乂方才松手。

陆卿婵捧着手炉,慢慢地跟着他往内间走去,雪花摇曳着往下坠落,靴子踩在雪地上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她小时候喜欢踩雪,总要绕着院落,踩出各种奇异的形状。

但地上滑,不能走得太快,柳乂那时便常常要拽住她的手。

如今兜兜转转过了许多年,扣住她手腕的人还是他。

外面的风雪大,走到内间时,陆卿婵白皙的脸庞已经泛起红来,跟她方才冻得通红的手指一样。

侍女端来暖身的姜汤,将晚膳也一并摆了上来。

柳乂替陆卿婵解下披风,她将外衣也顺势脱下,宁愿披着薄毯,也懒得再多穿几件厚重的衣物。

好在屋内温暖,门窗也一直紧闭着。

姜汤有些热,陆卿婵捧着瓷碗,轻轻地吹着气,等到她开始喝的时候,唇还是被烫到了。

本就嫣红的唇微微肿起,显得更加饱满,就像是熟透的果实。

她喝得更慢,也更小心。

直到喝完以后,陆卿婵才饮了些凉茶,缓和唇上的肿痛。

柳乂给她取了一支药膏,但陆卿婵却摆了摆手:“过会儿再涂药吧,不然怎么用膳?”

“好。”柳乂微微颔首。

他的手指微动,擡手将她脸侧的发丝撩至耳后。

陆卿婵微怔片刻,柳乂的容色却很是平静,就像是将茶盏递给她一样自然。

她的容颜柔美,安静垂眸时更显清婉。

任谁也想不到她曾是那般任性、骄纵的小姑娘。

陆卿婵没有排斥,但握住杯盏的手指却明显地僵住,带着些突然的滞塞。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便执起玉筷,享用晚膳。

无论是菜色还有口味,全都是陆卿婵偏爱的,跟柳乂一起用膳是很快乐的,因为他永远会牵就她。

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他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喜欢的。

她说要吃什么,他就令人做什么。

以至于陆卿婵到了后来才发觉,她根本不知道柳乂喜欢什么。

他是很克制的人,连对佳肴珍馐也没有多大兴致。

柳乂会记清楚她喜欢的每一道点心,却不会显露出丝毫自己的喜好,或者说,他的确没有喜好。

他的所有执念好像都系在了她的身上。

兴许是跟柳乂一起生活久了,陆卿婵也开始常常忆起旧事。

那些尘封在心底的事,再度被渐渐地打开。

这一感触柳乂为她抹药时,逐渐地攀升至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