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敏儿!”荣帆夫妇一路追着女儿跌撞进门,呼声里浸满了无措。
荣卿敏真的是失去了所有理智。官府判决来得太快、太猛——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雷暴,没给他们留一丝回旋的余地——来不及去找一下关系疏通关节,或者是和蒯正梁私下解决。一切在电光石火间开始,又在转眼之间尘埃落定!
她咬紧牙关,一股蛮横的力气推着她往前冲,直闯进正堂,才颓然跌坐下来。脸上神情几度翻涌,如风云骤变。随后跟来的荣帆与岑氏,步履也不由得放轻放慢,屏着呼吸坐到了女儿的对面。
荣卿敏的喘息从急促渐至平缓,而今日公堂上每一幕重新浮现心头。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脊背越凉。荣氏夫妇在一旁如坐针毡,大气也不敢出,互相看看,又观察了一下女儿的神色,见荣卿敏的逐渐好转,就互相使眼色催促对方说点什么。
夫妻两个打了一场眼神官司,谁都没敢先开口。
荣卿敏不经意间抬眼,将父母的怯懦与犹豫尽收眼底,心底暗自叹了口气,终是主动开了口,打破了这僵局:“爹爹,我们很大可能是被人做局了。”
荣帆夫妻一听,讶异不已。
“我们到应天才多久,你爹我外出交际,也无非是些文人雅集,何曾得罪过人,姓蒯的做这种局干什么?再说咱家那几亩旱地,根本不值钱啊!”荣帆到底书读多了,脑筋转不过来。
荣卿敏心里暗道一声“愚蠢不堪”,嘴上却循循善诱:“爹,你见过哪家买卖大宗物件不先看货的?光凭你嘴上几句,他就给了钱,这不是二傻子吗?他到底也是读书人,就算买田再急,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吧?人家女儿也没说今日买了田,明日就上花轿了吧!你就没深入想想?”
荣帆一时语噎。岑氏见女儿现在说话恢复往常,心下稍安,跟在后面出言:“这,这我们哪里想得这么多,家里急需要银钱的档口,有人出高价买,我们……”
“缺钱,就将旱地充作水田卖?明着触犯律法的事,娘,你也是读过书的!”荣卿敏耐着性子道。
岑氏在女儿的责问中,讪讪地住了口。
荣帆到底是做爹的,被女儿如此对待,即便是理亏,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他板着脸,强撑着底气道:“事已至此,我们损失的也就是几亩并不肥沃的田地。官府也没让我们坐牢或者赔钱,已是大幸……”
荣卿敏被荣帆这番短视的话,都要气笑了,要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她爹读了满屋子的书,就这点子见识,怪不得考了十几年都毫无所获。
“爹,你可知道,官府张榜公示,要几天?”荣卿敏面含讥笑地问道,完全不在乎对面的两个人是自己的父母。
荣帆和陈氏竟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显然对这方面没有了解。望着父母那副茫然又“认真”的模样,荣卿敏心中感到一阵悲哀:上天何以待我如此不公,竟让我托生于这样的人家!
“三至七日!”荣卿敏的声音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绝望,“三日至七日,呵呵!只要官府张贴,不消半日,我们荣家的丑事就会传遍整个应天,我们家的名声,我的闺誉,以及哥哥日后的官声,都逃不过那张传遍州府的白纸黑字所带来的污名!”
荣卿敏的声音逐渐升高乃至激动异常。字字句句没有责骂,却字字句句带着明晃晃的指责,指责父母愚蠢短视、贪财无德。
她从没有这样失态过,从未。
荣帆与岑氏彻底惊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个近乎狂躁的女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荣卿敏无心理会父母的反应——在她看来,那早已无足轻重。她大跨步地走出门去,站在庭院里,毫无顾忌地扬声喊道:“水才叔,水才叔!”
呼喊过后,几个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下人都出现在庭院里,纷纷带着探询的目光望向这位当家小姐。荣水才一路小跑地到了她跟前,疑惑地朝大小姐行礼:“大小姐,你唤老奴何事?”话才落音,跛三也悄无声息地凑近前来,垂手听命。
“去,给你两日时间,给我去查,查姓蒯的到底什么来路!”荣卿敏指着大门外对荣水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