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朱尚炳是完全没想到茹鉴会来这么一招,即便心中清楚自己和郡主已然楚河汉界,但还是为茹鉴这至死不降的气魄给镇住了。
“王爷,是言姑娘!”留尘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趴在城墙上大哭的梓婋,连忙将望远镜递给了楚轶。被茹鉴的举动惊到的楚轶还未回过神,又被留尘的话吓得心惊肉跳,他一把抓过留尘递来的望远镜,着急忙慌地看去,甚至连焦距都不会调整了。好不容易看清楚情形,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镜头里的梓婋被几个士兵抓扯着,推搡着,一次又一次地被阻止靠近城墙,但是梓婋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城墙,好像也想跳下去追寻茹鉴的步伐。
留尘眼看着楚轶的脸从一开始的严肃到现在的惊慌,也就一呼一吸之间的事:“王爷,稳住!”
楚轶哆嗦着手,将望远镜扔下,大步朝郡主走去。
“郡主,现在不可攻城!”楚轶一把拉住正要发号施令的郡主。
郡主情绪激动,神情带着癫狂,根本不听楚轶的话:“事已至此,此时不攻,更待何时?”说着展示出惊人的力气,一把就将楚轶推开。
等楚轶站稳,进攻的战鼓开始敲响。楚轶惊慌失措,此时也没有办法再行阻止。留尘穿过人群冲到楚轶身边,又将望远镜递给楚轶,楚轶接过望远镜看去,只见梓婋还在奋力和士兵推搡,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梓婋一直背着的手出现在了镜头前,然后她指着朱尚炳似乎在说些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梓婋的手强行从绳子的捆绑中挣脱,已然是鲜血淋漓,翻开的皮肤下露出鲜红的肉,简直触目惊心,“朱尚炳,我会和茹大人在黄泉路上等你的!”
梓婋说完这句,也朝城墙上奔去,准备跃下。可是她的速度没有茹鉴那般有爆发力,整个人跃出城墙后,就被一个士兵抓住了左手手腕,吊在城墙外侧,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
这一幕让楚轶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翻身跃马而上,抓过一个盾牌就以全速朝城墙冲去,徒留留尘在原地跺脚。
梓婋被吊着,一双带着仇恨的眼睛盯着抓住她的士兵,突然她缩起一只右脚,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动作迅速地朝士兵的手扎去。士兵条件反射地放开了梓婋,梓婋身体在风中急速下降。梓婋的求生欲比重力带来的坠落感强烈,匕首没扎到士兵,却狠狠地扎进了城墙。这把匕首还是楚轶特意留给她的,精工制作,坚硬又锋利,吃重特别大,所以通过匕首和城墙的阻力,极大地减缓了她坠落的速度。待下滑到离地大概两丈高时,匕首彻底报废,断成了两节。
梓婋艰难地从尘土里爬起来,又体力不支地趴下。她匍匐前进,离茹鉴那短短的几步距离,却花了她仅剩的、所有的力气。她抓住茹鉴的手,紧紧地拽着往城墙根下拖行,以避开城墙上降下的如暴雨一般的箭矢。
“噗嗤!”有几支流矢射中了茹鉴和她,不过好在上天保佑,都不是致命位置。等到了城墙根下,躲进了弓箭手的射击盲区内,她才去检查茹鉴的情况。茹鉴生命力还挺顽强,到现在竟然还挺着一口气,不过也是人事不知的状态了。
梓婋一口一口地呕着鲜血,全部吐在了茹鉴的胸前,她含糊地开口:“茹,茹大人,茹大人!”
茹鉴眼睛微睁,眼中的光泽肉眼可见地熄灭,在最后一刻,他小声地唤了一声“阿,阿渠”,之后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阿渠,是长安郡主的闺名。
梓婋伏在茹鉴的身侧,张大了嘴巴,无声地哭着,涕泗横流,悲痛溢于言表:“别,别死,别死啊!”
而此时,楚轶已经冲到了城墙根,他手中的盾牌已经破败不堪,四肢也插了几支箭,要害部位倒是安全无虞。他胯下的马儿,在将楚轶送到里城墙根不远处时,就已经轰然倒地,一匹战马,满身箭矢。
楚轶仅有的医道知识让他不敢将坠落的梓婋抱起,他怕给梓婋造成二次伤害,只是张开身体,将梓婋拢在了他的身体之下。感受到阴影的袭来,梓婋抬起满是血泪的脸,在看清楚轶给他挡箭后,无声地嘶喊着,手也无力地小幅度摆动,示意楚轶赶紧走。
箭矢射向楚轶,他的身上发出金鸣之声,箭矢都扎不进他的躯干,但是四肢却中了好几箭。尽管中箭多支,楚轶还是不走,他咬着牙,承受着利器加身,还大声安慰着梓婋:“我穿了护甲,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话间,又有箭矢射来,楚轶终究是凡人身躯,在又一次中箭后,跪倒在了梓婋的身上。楚轶将梓婋的脑袋紧紧地抱在怀里,任凭外界的战火纷飞,依然不曾退却一步。梓婋终究是承受不住了,茹鉴的毅然决然,自己的坠落受伤,楚轶的奋不顾身,都让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特别是身体的失控,让她陷入绝望。在楚轶跪倒的同时,她的眼前一黑,看到的最后场景就是数不清的马蹄和脚,朝他们奔来,而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似乎阻挡了一切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