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生手握大戟,刻有三根毫毛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这人很固执,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态。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死在项羽手里十六万次。
同理,他也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物,只要有希望,他就一定会去做。
望着唐方生那张固执近乎癫狂的面容,菜头却是蓦然沉默,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
“你我知道是假的,可将士们呢?”
“在他们眼中,呼风唤雨就是真的。”
“你以为赵雍不知道吗?天命如此……又能奈何!?”
“没这场狂风雷闪,我们在秦军眼里是对手,是危险万分的猛兽,是一个需要拿生命作为赌注的战场。”
“可现在……我们不过是一道道行走的军功罢了。”
“况且,你又凭什么敢保证那一定是假的?那可是丞相啊!”
听到这话,唐方生下意识抬头望向秦军。
发现原本畏他如畏蛇蝎的秦军,此刻尽数跃跃欲试,战意爆表。
再联想到绝望的赵军,唐方生摇头苦笑,面如土灰。
“天命如此,又能奈何……”
噗嗤——
一声利刃割裂血肉的脆响,突兀地刺破了战场的喧嚣。
赵军大将廉颇,横剑自刎,身躯轰然倒地。
“廉将军!”
“廉将军!!”
悲恸的呼喊如潮水般涌起,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决绝所震撼。
菜唐二人对视一眼,也在无声的默契中引刃自尽。
既然秦一统天下的大势已不可逆转,不如换个身份,云游四海,看尽这万里山河。
至此,这场牵动天下命运、决定未来五十年格局的天门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以一种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近乎仓促的方式,戛然而止。
在这场战场中,没有小到可以原谅的背叛,也没有大到不可承受的代价。
雄主赵雍气绝身亡,一代名将廉颇自刎殉国,有伤天和的蔡述真于此了断,如流星般璀璨划过战场的唐方生也在此刻陨落。
赵国自曲阳伐秦起,战死二十余万,精锐尽丧,元气大伤。
而这一切,都与一个名字紧密相连。
文正侯!
丘陵之上,刚刚指挥若定的秦军主帅白起,此刻竟像个腼腆的学徒,双手不自觉地搓动着,带着几分羞赧,低声央求:
“师父,这个……俺想学。”
一秒,
两秒,
三秒……
死寂笼罩山丘,只有风声呜咽。
“师父,您在听吗?”白起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讪讪地挠了挠头,挤出个憨厚的笑容:“那,白起过来了咯。”
他迈开脚步,步履竟有些蹒跚,小心翼翼地向上挪动。
直到与那道玄色身影并肩而立,他的身体却在刹那间僵住!
眼角的余光瞥见——
一支断箭,正笔直地、深深地,插在文正侯的心口!
暗红的鲜血早已浸透素衣,在那单薄的胸前洇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色。
轰!!!
这画面如同一道平地惊雷,顷刻在白起脑海炸响,炸得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那双惯见生死、波澜不惊的眸子,瞬间被血色吞噬。
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攥住,一次次痉挛般的抽痛,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白起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幕,颤抖的手,带着万钧的沉重,缓缓向前探去,想要握住师父的手。
方才依旧挺拔如山岳的身躯,倏然一软。
那轻薄的、仿佛早已被风霜蛀空的躯体,如同断线的傀儡,沿着陡坡滚落,最终重重砸在下方的战场泥泞之中。
霎时间,云散雨收,天光放晴,雨过天晴。
秦军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愣住了,手足无措。
白起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的冰冷触感。
一滴殷红的血泪,无声滑过他刚毅的脸颊。
“我明明……差一点……”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在风里。
“就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