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2 / 2)

“喝点水,吃有吃相,坐有坐相,不许再往外探头看。”他语气严肃,云哥儿忙收回视线,两只小手捧着饭团子咬了口,再擡头看他。

“爹爹,我好像看到娘亲了。”

卢辰钊目光一凛,跟随云哥儿的手指往远处望去,便见对面水榭二楼,一群人凭窗而坐,把酒言欢。卢辰钊认出其中几位,不乏大理寺官员,刑部新进的几位,崔钧也在其中,像是在为李幼白引荐。

李幼白坐在那儿,依次与起身敬酒的人颔首示意。

从卢辰钊的角度看去,她侧对着自己,身形瘦削笔挺,姿态朗然,犹如半空月,冷淡疏离又带着几许温柔。她喝得是茶,时不时扭头与崔钧说话,看得出,他们聊得很是自在。

云哥儿嘟囔:“娘亲吃饭不带我,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你娘亲在说正事,咱们暂且留在此处,等她。”

“可我想跟娘亲在一起,她每天夜里回去,我都睡着了,早上起来,她又走了,我好几日都没见着她。我想她,想听她给我讲故事。”

云哥儿翘着小腿晃了下。

卢辰钊道:“爹爹陪你睡觉,陪你起床,这都不满意?难道是嫌弃爹爹讲的故事不好听,那今夜让李嬷嬷陪你。”

他故意板起脸来。

云哥儿忙摆手:“不,不,我要爹爹,不要李嬷嬷。”

“那你听爹爹的话吗?”

“我听的。”云哥儿乖巧的点头,咧嘴一笑,“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云哥儿最喜欢的人便是爹爹了。”

“小鬼头!”

崔钧和李幼白下楼时,店内已经鲜少有人,她揉了揉太阳xue,一整日的紧绷在此刻稍有好转。

“还想送你回去,怕是用不着了。”

崔钧轻笑,往门外一扫:“你夫君带着你儿子在那等你,也不知等了多久,孩子都睡着了。”

李幼白一惊,顺势看去,果然在远处树下看到抱着云哥儿的卢辰钊。她忙与崔钧告别,提步急急走去。

“怎不进来?”

“怕打扰你们说话 。”卢辰钊拍拍云哥儿的屁股,云哥儿在他怀里扭了下,哼唧。

李幼白想接过来,卢辰钊腾出左手摆了摆,旋即只用右手揽住云哥儿往上托,左手牵起李幼白的手,沉声说道:“喝酒了?”

“没有,我喝得是茶。”

“可你身上有酒气。”

李幼白扇了扇,回道:“是他们的酒气,不是我的,不信你闻闻。”

她凑近些,张开殷红的唇哈了口气,淡淡的茶香扑来,卢辰钊笑:“闻不清。”

李幼白便扯住他,垫脚亲他嘴巴,问:“这下闻清楚了吗?”

“还好。”

“什么还好。”见他憋着笑,李幼白捏他手心。

“等会儿回去我仔细查验一番,才好下定论。李大人办案不向来如此吗,事情严谨,容不得草率。”

“当着云哥儿的面,你说话收敛些。”李幼白小脸发红。

卢辰钊压低嗓音道:“他睡着了,听不见。”

卢辰钊年轻,体力好,饶是白日在宫中不得闲,傍晚又回府带云哥儿去逛市集,夜里还是精神抖擞,力拔山兮,李幼白原以为自己还能应对,但后半程便不行了。

“这避火图从哪来的?”李幼白伏在枕上,从旁边摸出避火图,扫了眼便觉得面红耳赤。

假山上的人屈膝回首,左手与后面那人交握,且正是今夜两人的姿态。

“我自有我的办法。”

“省着点用。”

“我也有数。累不坏。”

说罢又是一通厮磨,李幼白彻底没心力与之回应。

翌日起床,他又去隔壁院陪云哥儿用早膳了。

云哥儿正是认字的时候,手小握不住笔,却也能拿着笔杆像模像样在纸上乱画,卢辰钊没有过早强求,全凭他自己琢磨,画成什么样,都高兴。

故而云哥儿三岁时,便能写出差不多的小字,卢辰钊便才开始手把手教他,原以为云哥儿吃不了苦,练几日便得敲打,不成想他竟坚持下来。

每日晨起用过膳,消食后便乖乖坐到书房,就着父亲为他打造的小案开始临帖,小小年纪,一坐便是一个时辰,期间不喝水不分神,练完才起身活动。

半青和白毫成婚后,歇了小半年,如今孩子呱呱坠地,她又回来继续侍奉。

“云哥儿,休息会儿吧。”

院里阴着天,可也怪热的,密不透风,站一会儿便浑身大汗。

但卢云已经练了许久的功夫,小脸通红也不肯点头,又比划了几下,才朝廊庑走去,接过半青准备好的帕子,擦了擦脸,笑道:“青姨,我娘何时回来?”

“今儿早,说是下值就回,没有应酬。”

卢云高兴地咧嘴,“爹爹说我打好这套拳,娘便有时间瞧我,果然不假。”

半青跟着附和:“等少夫人回来,云哥儿打拳给她看,她一定高兴。”

“好。”

为着这个念头,卢云一直等到很晚,卢辰钊回来看到他扒着窗沿巴巴望向门口,有些不落忍。

“睡吧,你娘临时有事,或许不回来了。”

“青姨说她会回来,我再等等吧。”卢云固执地摇头,不肯回床上睡。

卢辰钊道:“那你打拳给我看,我转达给她好不好?”

卢云眨了眨眼,问:“别人家里都有娘陪着,为什么我没有?他们的娘亲总有许多时间,每次爹爹和祖母带我去赴宴,他们的娘亲都在,只有我的娘亲不在。

她总是很忙,她也不像别人一样时常在我身边,她是不喜欢我吗?”

卢辰钊站在他身后,摸他脑袋:“你自己觉得呢?”

“娘应该是喜欢我的,每次出远门回来,他都会给我和爹爹带礼物,晚上也会去看我,虽然我睡着了,可嬷嬷跟我说她会亲我额头。

但我很想她多些时间陪我,就像小五她娘亲一样。”

“父亲问你,小五的娘时常陪她,她爹呢?”

卢云认真想了想,回道:“她爹我一次都没见着。”

“你爹呢?”

卢云笑:“我的爹爹每日都陪在我身边。”

“所以,爹娘总有事情要忙,却总也为着这个家在筹谋打算,你娘亲忙的时候有爹爹在,爹爹忙的时候,你娘亲也在,如若娘亲不在,你还有祖母,祖父。

你娘亲不是不想陪你,而是分身乏术,我们爱她,便也要理解她。

爹爹先前给你讲过那几个案子,便都是你娘亲侦破的,她厉害吗?”

“厉害。”

卢辰钊又拍他肩膀,“所以,我们需要她,朝廷和百姓也需要她。”

卢云点头:“爹爹,我明白了。”

父子二人静默了少顷,而后卢云回到床上,卢辰钊为他掖被子的时候,他忽然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说道:“我娘亲厉害,可我的爹爹也厉害。”

卢辰钊一愣。

卢云乖乖缩回手去,打了个哈欠道:“这是娘亲告诉我的...”

云雾暗淡,明月被遮掉光晖。

李幼白回来时,院内静悄悄的,她放缓了脚步,进门后将外裳脱下挂在衣桁上,绕过屏风,帐内的人却没睡,翻了个身单手撩开帐子。

一双星眸朝她看来,他的眼睛格外深情,陷进去便挪不开。

李幼白回了个笑,走上前坐在床沿,被他握住手指。

“有事等我?”

卢辰钊亲她指尖,点头:“是了。”

“什么事?”

“想好好犒劳你一番。”

李幼白脸和耳根霎时通红,上回他说这话时,她上值都觉得腿抖,而今他又说,她便要起身,卢辰钊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我没洗澡。”

“待会儿一起。”

“卢开霁,你容我换身里衣,今儿去看了尸体,我身上有味。”

“什么味,我闻闻。”

说罢,熟门熟路将那衣襟解了,后头有些迫不及待,索性用力一扯,埋了过去。

卢辰钊新得了一串羊脂白玉的珠子,睡前还是颗颗光亮,醒时去看愈发油润温和,他回头,将那珠串挂在指尖,垂落下的阴影正好落在李幼白唇上。

李幼白别开视线,一口咬住他的肩。

“不知羞耻。”

“昨夜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笑,握珠串的手刚要从下摆过去,她忽然攥住他的手腕,腿也并拢了。

“别。”

“什么?”

他笑,眸中闪着深邃的光。

“卢开霁,别闹了,待会儿还得早起去看云哥儿,我...”

“我给云哥儿放了一日假,叫半青和白毫跟着莲池去看庙会,他不会过来。”

“我...”

“你难得休沐,需得好生慰藉我。”

李幼白便什么借口都找不出了。

卢辰钊爱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爱看她于书案前秉公执法,处理公务时的严谨,爱看她于众人前不惧对峙的姿容,他爱她的所有。但身为夫君,他最爱她在此时露出的娇羞笑靥。

眸若秋水,泠泠清澈,挺翘的鼻左侧又道浅浅的影子,唇嫣红,饱满如脂,叫人遐想万分,细细的颈下,露出些许雪白肌肤,不多不少,足够让他心猿意马。

他抚她,与她欢喜,看她恣意,细长的双腿曲起又伸开,每一个姿态,都是他与她之间最独有的秘密。

所有人都认识巅峰时刻的李幼白,他们说她与他势均力敌,佳偶天成。

但只有卢辰钊知道,他对李幼白的喜欢,从来不是因为她站在了巅峰,而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角落,他那自以为是的心,被她一击即中。

他爱她,是很早很早开始的。

是必然,也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