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 第74章(2 / 2)

国公爷卢俊元却有些纠结,圣意说是体谓公府大义,而今卢辰钊身为世子前去淮西平乱,特封萧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卢诗宁为乡君,皆可享食禄受俸银。他知儿子此番艰难,但仗还没打完,圣上为何急于封赏,总是觉得事出反常,遂临行前交代再三,命萧氏和女儿切记低调。

与此同时,卢俊元留在齐州暗查风声源头,家中没有外传封赏之事,那便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便循着传言一步步倒查,最终发现此时与姜家人有关,既与姜家人有关,卢俊元便立时反应过来,应当是前不久儿子所说的拒婚一事。

如此看来,姜皇后怕是还没死心。

卢俊元写了密信叫人送往京城,只巴望妻子女儿能如他所言,行事克制。

李幼白从署衙回住处途中,原以为看花眼,后掉过头来,见对面那人撑伞站在雨中,眉眼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只带着些许淡然,不似初见时那般桀骜矜贵。

“李幼白,不认得我了?”

她反问,走上前,雨点从伞面蹦落。

“三娘,你怎么进京了?”李幼白诧异。

卢诗宁笑笑:“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

卢诗宁皱眉,心里想着母亲的嘱咐,便没再多说。

李幼白能明显感觉出她的不同,上回见她还是在上元节,彼时卢诗宁为了闵裕文对她责骂,哭嚎,今日她却能笑盈盈站在面前,仿佛从没发生那些事。

卢诗宁跟着她进门,擡眼逡巡过院里的布置,有些迟疑,李幼白回头,见她停在原地,便解释:“京城地皮贵,花销大,此处虽小但离署衙很近,便于往来。”

她知道卢诗宁是金尊玉贵养起来的,想必是不明白她简朴的院落简单的布置。

卢诗宁回她一个笑。

半青拖出两把藤椅搁在廊下,李幼白搬出小案,将煮好的茶分了两盏,递给卢诗宁一盏。

雨还在下,但能看出明润的天空,乌云慢慢散开。

两人聊了几句,李幼白才知她和萧氏都来了,且是为了受封,她心中诧异,但自己跟卢辰钊的关系尚未对外公开,便装着糊涂,没有过多询问。

“你都不知我要来受封,可齐州城在大监过去传旨时,不过半日便全传开了,你说怪不怪?”

李幼白:“国公爷没有查吗?”

“说是查完给我和母亲消息,想必快了。”

卢诗宁的沉稳令李幼白不适应。

卢诗宁转头,保养姣好的脸蛋浮上几分忧愁:“之前的事,对不住。”

“什么事?”李幼白问完,意识到她说的是上元节那夜,便摇头,“我早就忘了。”

“说来你不会信,我没骂过人,且还是那般狰狞可怖的脸,那样讥讽无畏的话,不像公府嫡女,倒像个市井泼妇。”卢诗宁托着腮,脑子里回忆起当晚情形,很是后悔,她无法想象在那个夜晚自己是何等低俗。

“你当时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李幼白沉默,卢诗宁便知道结果。

“我也想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兴许他连我是谁,叫什么,长相如何都不记得了。”

“他知道你。”李幼白开口。

卢诗宁:“他肯定也记得我那时的粗俗不堪。”

“其实没有,你骂起人来除了凶点,模样还算好看。”

对于李幼白的诚实,卢诗宁哼了声。

“我哥哥会活着回来吧?”卢诗宁虽跋扈,但她是卢家人,自幼重视亲情,即便圣上要封赏她和母亲,高兴之余,她还是会担心哥哥的安危。如若要在权势和哥哥之间选一个,她会坚定不移地选哥哥。

卢诗宁很忐忑,进京的途中母亲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也越发不安紧张起来。

刚入京没几日,她与母亲也才安顿好,家中便去了好些个生面孔,她们跟自己攀交情,其中有两人她记忆尤其深刻。一个叫薛月,一个叫姜纯,后来她打听过得知,两人都是姜家的亲戚,也就是姜皇后的人。

姜家大厦倾颓,东宫和昌王的事连齐州城都知道。更何况先前哥哥写信回家,告知爹娘拒婚姜皇后之女的事,此番她们刚到京城,姜皇后的人怎就找来了。

卢诗宁怀疑此举是姜皇后所为,便是为了逼哥哥就范,娶五公主。那么如此一来,她和母亲岂不是骑虎难下?若受旨,便是出卖哥哥。若不受,便是违抗圣意。

卢诗宁浑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李幼白家门口。

偌大的京城,她也只能想到李幼白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

李幼白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一丝犹豫,卢诗宁觉得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薛月和姜纯说,曾和你一道儿在国子监读过书,她们是怎样的人?”

“国子监时,她们几乎不常住监舍,大都去宫中侍奉姜皇后。若说为人,只能算得上客气吧。”

卢诗宁抚弄着茶盏,“她们说等受封之日,要去贺我,五公主会去吗?”

李幼白想了想:“约莫会去。”

此事太过直接,以至于根本不用动脑便能明白姜皇后的意图,她便是趁着卢辰钊离京想将事情敲定。

毕竟谁也不是卢辰钊,谁也不能有他的胆量和气魄,若姜皇后施压,且是借着陛下的威风,萧氏和卢诗宁无法拒绝。

母亲答应的婚事,卢辰钊怎么反悔?

夜里,李幼白做了个噩梦,她是被吓醒的。

梦里有个人浑身是血,踉跄着朝她走来,她脚底像是生了根,想上前接应却又寸步难行,眼见着他快要靠近自己,却咣当扑倒在地。他的手指伸出来,染了血的甲胄散出浓烈的腥味。

她蹲下身,想拂开他面上的污血和头发,他忽然擡起眼皮,冲她粗哑地说话。

“李幼白,我回不去了。”

她惊醒的时候,正是半夜,喝了些水再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卢辰泽战死的模样。

翌日朝中传出消息,道淮西出事,主将被俘,生死不明。抄写案录的李幼白怔住,笔尖淌下墨汁,污了一大片。

彼时刑部尚书钱杨舟与大理寺卿崔钧坐在对面,见状擡眸。

钱杨舟道:“平时不觉得,今日小李大人换了身天青色官袍,倒与崔大人有几分相像。”

崔钧穿的是常服,天青色圆领襕袍,闻言低头瞥了眼自己又看向李幼白,李幼白仿若未闻,呆呆地攥着笔,像是僵住了。

“李幼白?”崔钧唤她三声。

李幼白茫然擡眼,张着嘴:“大人叫我?”

钱杨舟觉得此时两人更像,尤其是那眼睛,虽说崔钧的沉肃威严,可眼形是一样的,他摸着胡须,没再多说,只当是碰巧缘分。

“重抄一份。”

“是。”

李幼白默默换了张纸,没忍住,问他们:“淮西主将真的被俘了吗?”

钱杨舟:“哎,可惜了,镇国公府就这么一根独苗。”

崔钧注视着李幼白,咳了声道:“是生是死还不一定,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

钱杨舟不以为然:“是生是死还重要吗?活着,一个做过俘虏的主将还能有什么前程,对于公府世子更是雪上加霜,奇耻大辱。如此看来,死了倒是解脱,能成就英明。”

李幼白看向钱杨舟,眼神异常凌厉,钱杨舟暗暗嘶了声,觉得这位小李大人忽然变得了个人。

“比起名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征伐战场,谁也说不准是赢是输,但敢于上场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便是胜利。至于是否被俘,又能否在被俘后得以逃脱,那也不重要,笑到最后才是真的。”

钱杨舟被她反驳,倒也没有恼怒,只笑着捋了把胡须,看向崔钧。

崔钧望着一脸正义的李幼白,斥道:“钱大人宽仁,却也不与你计较,下去吧。”

李幼白拱手一抱,拿起案录笔墨腰背笔直地离开。

“崔大人,你这位下属真真是了不得,不卑不亢,颇有你当年的风采。”

崔钧:“钱大人说笑了。”

长条桌案前,李幼白将东西一一摆放整齐,面色如常。

她坐下,挽袖提笔,字迹清隽有力。

刚写了几个,便觉心烦意乱,无论如何都定不下心。她攥着笔杆,外头评事往里探脑袋,“小李大人,有人找你。”

李幼白擡头,便见卢诗宁站在院里,脸上尽是焦灼。

所有躁动不安瞬间挤到颅顶,令竭力压制的冷静猝然决堤,如洪水般奔腾着涌到她面前,情绪再也无法绷住。李幼白咬着唇,只觉眼眶一热,视线顿时变得朦胧模糊。

手里的笔倏然掉在桌上,重写的纸张被墨渍染成一团漆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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