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第42章(2 / 2)

李幼白面不改色:“见过的人都说像。”

闵弘致笑,转身走出殿门。

他没有回答何时决裂的,但李幼白猜想,应当是在他背叛父亲的那一日起,三人的情谊便彻底断了,而这道观,修来不是因为他尊道,而是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更或者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你没用胭脂?”两人沿着甬道往回走,闵家位于京城偏东的位置,京城地贵,但也不妨碍闵家宅院辽阔,以至于走了半晌,还未能窥见全貌。

李幼白嗯了声,道:“我不习惯用这些东西。”

闵裕文侧眼看过去,此时她面颊皙白,浓密的睫毛遮住情绪,瞧着应当还在想与父亲交谈时的对话,他沉默起来,两人一直互不作声,直到走进光影内。

李幼白擡头,看见几盏明晃晃的灯笼随风摇晃,灯笼纸上写着“闵”字。

她的确有些失神,在她听到闵弘致坦白的那一刹,她没有感到愤怒和憎恨,即便这是身为女儿该有的情绪,但她没有。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或者可以称得上是错觉,她竟觉得闵弘致似有隐情。

“李娘子?”闵裕文一连叫了几声,李幼白才恍惚地看过去。

他面朝自己,手里提着一盏六角宫灯,每一张灯笼纸上都画着不同景象,等灯笼转起来,那图案又像动起来似的,活灵活现。

“是母亲叫人做的小玩意儿,说是小姑娘都喜欢。”他递过去,又问:“你可喜欢?”

李幼白低头看了眼,温声道:“喜欢。”

闵裕文弯了弯唇,随后负手与她继续往前,不多时,半空升起烟花,陆续炸开流光溢彩,砰砰的响声不绝于耳。

光影错落,忽明忽暗于两人面上,周遭除了风声,便是烟火声。

闵裕文扭头看向专心望着烟火的人,她仰着头,眼里盛着细碎的光,侧脸像是一道剪影,温柔可人。她忽然转过脸来,唇边一片雾气。

“闵大人,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过年,谢谢你!”

闵裕文心间一动,上前低头,李幼白望着他,浅浅的笑着,他突然有种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但也只是冲动,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气。”

“还有,你叫我明旭便好。”

齐州镇国公府

卢辰钊与镇国公卢俊元等着各房叔叔到齐,又见卢家郎君皆以抵达,便一同去往寿喜堂给祖父拜年。祖父年岁大了,不似年轻人那般能熬得住,往年每每吃过晚膳,给小辈们发红包后,便歪在榻上迷糊过去。

今年怕他睡得更早,故而他们在饭前过去,饶是如此,走到楹窗外时,呼噜声还是传了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继而哈哈笑起来,他们走进堂中,冲着屋内跪下拜年,之后便蹑手蹑脚离开,祖父翻了个身,鼾声更响。

族里事多,卢辰钊又是世子,从早忙到晚都不得空闲,偶尔坐下喝口茶,没多会儿便又被叫去主理打点。内宅的事有母亲,外面的事父亲却是逐渐放手,叫他去担当。

空隙里父子二人还说起京中大事,因着姜皇后在玉堂殿被砸,陛下迫于压力叫崔大人暂时休沐在府,年后也没说何时复职,但从吏部听来的消息,却是正在着手选拔将作监的新任管理者。

卢俊元叩了叩桌案,问:“你对此事怎么看?”

“姜家和崔家争斗多年,此番不论结果如何,必有一伤。而经过此事之后,两家局势便会分明,儿以为,或许陛下另有深意。”卢辰钊瞥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姜家联合老臣施压,不惜动用御史台势力,如若仍旧不能彻底摁倒崔家,叫他们失去与之对抗的能力,那么此举便是徒劳。

陛下明面上处置了崔大人,但并未伤及根本,只是叫他休沐罢了。其子崔钧依旧任大理寺卿,其女崔贵妃更是恩宠不断,照此猜测,事情没完。”

卢俊元面色凝重:“帝王忌惮权臣相互,姜家这一回,动静太大了些。”

卢辰钊又道:“姜家忍了这么多年,若是要找时机,此番委实不是绝佳,儿总觉得事情不像看到的这般简单,或许有人从旁推波助澜。”

“你在京里,凡事小心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站队。”

“儿知道。”

卢诗宁和几房姐妹嬉笑着过来,提着厚重的裙摆跨进门槛,一见面便扬起手里的烟火,冲卢辰钊笑道:“哥哥,你快出来点炮仗,都等着呢。”

焰火明亮,照着所有人的脸孔。

上头架着一只羊,烤的滋啦作响,冷风吹起衣袍,连同领口的带子簌簌鼓动,卢辰钊看着满园的人,心里像是缺了什么,他想着那个人,是不是也同这般,不管周遭如何热闹,或者安静,都会不可遏制地想起自己。

他觉得,他仿佛挨不到上元节了。

....

秦氏很是热络,不仅让李幼白坐在她身侧,更是拉着她各种话家常。她相貌秀美,言语温柔,说起话来叫人不忍打断。

李幼白被她塞了个红包,忙起身道谢,秦氏又拉着她坐下,擡眼与对面的父子二人说道,“从前饭桌上只他们两人,无趣又单调。今日见着幼白,我心中欢喜,总也说不够话似的,你可别嫌我聒噪。”

李幼白红了脸:“夫人待我亲切,我感激都来不及,不会生出那般想法的。”

“你比明旭小几岁,他又生性老成,坐在一块儿却又很是和谐。”秦氏给闵裕文使了个眼色,闵裕文的脸倏地变红,还未开口,闵弘致擡头看来,秦氏自然明白那眼神是为何意。

但也佯装没看见,拉起李幼白的手温声问道:“你年纪不大,想来是没定过亲的吧。”

“娘,吃菜。”闵裕文的耳根快要滴血,忙给秦氏夹了一箸鱼肉,却不敢看李幼白。

李幼白也紧张,摇头回道:“没有,我不想...”

“什么想不想的,说到底是没遇到喜欢的小郎君 。你跟明旭真像,我跟他说起议亲,他便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若不是今日带你回来,我当他这辈子都不会开窍。他能带你回来,我这心里不知多高兴,他这人面冷心热,喜欢也不会说出口,我是他母亲,我了解,他对你...”

“娘,吃菜。”闵裕文的手攥紧,箸筷被捏的轻声响动,他那头几乎擡不起来,听着秦氏喋喋不休,像是被扔进油锅炸了一遭,脸又热又烫。

秦氏笑:“这就不好意思了?”

闵弘致喝了口酒,替他解围:“你今日说的太过,别忘了,明旭定过亲了。”

话音刚落,闵裕文的脸骤然雪白。

秦氏也敛起笑意,闻言轻轻笑了下:“说是定亲,你倒是叫我知道她是哪家姑娘?便陪着儿子骗我是了,这辈子娶不到喜欢的女娘,错过了便哭去吧!”

眼见着秦氏恼了,闵弘致轻咳一声,随即走过去拍了拍秦氏的肩膀,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安慰道歉:“夫人,是我错了,我不好。”

秦氏泫然若泣,立时反问:“你哪错了,哪不好?”

“我不该与你顶嘴,也不该随意说你。”

秦氏哭的更狠,挤了两滴泪后满意地一笑:“下不为例。”

李幼白颇为震撼,闵弘致对秦氏,着实称得上宠溺尊重,她在李家十几年,竟也没看到这等景象,父亲虽喜欢母亲,但也是克己复礼,端肃有余,亲密有限。

她在闵家住了十几日,临近上元节,闵裕文带她去街上看花灯。

半青找出绯红貂鼠皮子斗篷,给她穿戴严实,又拉高兜帽将那小脸也围起来,这才满意地点头:“姑娘,你真好看。”

李幼白问:“你怎么突然不去了,不是最爱热闹的吗?”

半青捂着肚子:“别提了,吃多了有些腹疼,我想去睡会儿。”

“疼得厉害?”李幼白面露忧色,忙伸手去试她的小腹,圆滚滚一坨肉,半青被挠痒了,也不敢露馅,硬着头皮继续装,“就是没消化,旁的感觉没有,你快去吧,帮我买盏花灯回来就好。”

李幼白便跟闵裕文出门去,临走时秦氏还特意将她叫到跟前,亲手给她簪了支芙蓉花簪,李幼白本想拒绝,她却说过年长辈给的礼不能不收,代表吉祥。

两人沿着河堤往人多的地方走,到处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漆黑的夜空不时爆开烟火,将那黯淡染成明亮的彩色。

摊贩叫卖着,沿途更有傩戏杂耍,舞龙耍球的队伍两侧人最热闹,几乎挤不动。闵裕文将李幼白护在身前,两手隔开摩肩接踵的人群,这才艰难挪动。

混在人群中,有些透不过气。待走到稀疏的位置时,闵裕文拉着她赶忙逃离出来,甫一得以喘息,李幼白拍着胸口使劲吸了口,险些便要窒息了。

闵裕文擡起手来,帮她把散乱的发丝往后理好。

她的发簪被挤歪了,头发松松垮垮倒在左侧,她也瞧不见,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逡巡,看这繁华的京城,形状各异的灯笼,穿着鲜亮的人群。

闵裕文将人叫到树下,随即将那发簪拔出来,青丝瞬间铺开,柔顺地滑落下来。闵裕文低下眉眼,五指做梳为她拢好发髻,随后插入那支芙蓉簪。

李幼白仰起头,他的手还留在她脸颊边。

她刚想开口,忽觉他朝她低下身来,大掌轻轻握住她的小脸,唇印在她额头。

刹那间,无数烟火凌空炸开,噼啪的响声隔绝了人群熙攘。

李幼白惊讶地望向他,他的眼中充满柔情,亦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风吹过,枯败的柳枝四下摇晃,晦暗不明的光影中,有两个人定在不远处的桥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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