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拖着瘸腿艰难的跟在后面,血灌满了鞋子,每踩一步就是一个血印。
他看着前方跑的越来越远的张六等人,一股悲怆不禁涌上心头。
他忽然看到了什么,猛然停下脚步,将旁边一匹重伤未死、正打着响鼻挣扎的骡子身上的一个木桶抱了起来。
这是一桶“一窝蜂”使用的助推火药,里面装满了硝、硫、助燃剂和刺激烟雾成分的粉末状混合物。
老孙一把撕开,不顾硝粉刺痛伤口,将一只被洞穿的水囊里剩余不多的清水倒了进去,用手胡乱搅合成了浓稠、颜色诡异的泥浆,又扯下围在脖间的遮脸巾堵住桶口。
他一边抬头向追兵方向张望,一边快速抽出随身匕首削断骡子的缰绳,在木桶缠紧。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他猛然站起,用尽平生的力气,“啊~”地嘶吼出声,踮着残腿,身形转了半圈,将那沾满泥浆、混着火药硝土的“泥桶”死命抡起,朝着追兵狠狠砸了过去!
轰……哗~!
木桶撞在坚硬冰冷的铁甲上瞬间碎裂!桶里黏稠滚烫的泥浆状混合物猛地炸开、泼溅!沾上大片金兵的盔甲、兵刃和地面!
那半湿不干的硝硫混合物本来杀伤力极其有限。但要命的是,紧随其后老孙拼着残存力气,猛力掷出了一支燃烧着的骡车辕柄!
呼——!如同油滴入滚汤!
大团浓烈呛人的橘黄色火焰裹挟着滚滚黑烟猛地升腾而起,瞬间吞没了金兵前队!
火焰在沾了泥浆的铠甲布面、皮具甚至人的胡须头发上剧烈燃烧,似有无数细小的、噼啪作响的火星在跳跃。
一个金兵被滚烫的泥浆溅满前胸护心镜,随即腾起的火焰瞬间包裹了他整个上身,他发出非人的惨嚎,疯狂拍打自己却让火星四溅,点燃了旁边同伴的皮甲!
另一个金兵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脖子流进了铁甲内衬,紧接着火烧般的剧痛从里面蔓延开来!
那火焰诡异地在冰冷的铁甲表面都顽固地舔舐着!浓烟和剧烈的灼烧感在局部形成了可怕的混乱!
惨叫声让跑在前面的张六不禁回头,正巧看到老孙那张在浓烟火光下扭曲却咧嘴在笑的脸。
十来个掉队的西兵,只因稍微慢了几步,和老孙一起,转瞬间被追上来的金兵吞没。
沟口被老孙点燃的大火彻底堵死,愤怒的金兵彻底绞杀了所有还留在沟内的西军残余。
几支箭矢穿过火墙,追着张六等人的背影射在沟外的土地上,徒劳地钉入泥土。
孙瘸子那在火焰中心拄着刀勉强支撑的身影,终于被一支箭矢洞穿了心脏,缓缓倒下,被无数只愤怒的金兵牛皮靴重重踏在背上。
张六等人冲出沟口,眼前骤然一宽!
开阔的、起伏不平的戈壁状黄土塬坡上,空气虽然依旧灼热干燥,但少了沟壑里那令人窒息的血腥、硝烟、燃烧物的混合恶臭。
他身后,连他和王焕在内,只出来了十七个人。而且个个带伤,血水染透了破烂的戎服,剧烈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痛。
除了沉重的呼吸和远处沟口传来的、逐渐低沉下去的最后几声惨呼和刀劈入骨的闷响,四周一片死寂。炽白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射下来,将身上的血和泥快速烤干。
谁也没回头再看一眼那条吞噬了百余袍泽兄弟的刀背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