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曼斯克的灯,不只是为归港者点亮,也为那些永远在海下漂流的名字,指引一条通往记忆的航道。”
港口另一侧,是苏联红旗、现代俄罗斯国旗与船旗共同飘扬的桅杆。那一刻,我第一次理解,什么叫真正的“港口灵魂”——它不属于政权,也不完全属于人类,而属于海。
摩尔曼斯克的白天短暂,真正活跃的,是极夜里的市集。
我走入中央市场,那是一座由旧仓库改建的市场建筑,内部却灯火通明,摊位林立。海鲜、奶酪、驯鹿肉干、橡木酒桶与各类极地装备应有尽有。
摊贩们用粗犷却热情的俄语招呼我,一位名叫阿尔焦姆的青年主动用不太流利的英语问我是否要尝尝“摩尔曼斯克三宝”:冷熏鲑鱼、雪松浆果酒与“极光糖”。
我当然答应。他边烤鱼边对我说:“这里虽然冷,但心是热的。”我吃了一口鱼,咸中带甜,仿佛大海被阳光亲吻后凝结的味道。
他问我:“你来自哪里?”
我说:“中国。”
他咧嘴笑了笑:“我们也有梦,只不过在雪里睡着。”
我写道:
“在摩尔曼斯克,冷不是主语,热才是修辞。”
市集的另一头,一位老妇弹奏着一架旧手风琴,围坐着几位老人喝着热蜂蜜酒,嘴中轻哼一首悲伤的海歌。我站在一旁听完,觉得那是一种跨越语言的慰藉。
离开前夜,我在高处的一家极地观测站等待极光。
天寒地冻,我裹紧羽绒大衣,倚靠在一根结冰的木桩边,仰望夜空。忽然,绿光在天空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如同天地翻页,极光缓缓划过黑幕。
它不同于罗瓦涅米的柔和,摩尔曼斯克的极光带着一种力度,是从大地深处挣脱出来的光芒,是雪原深埋百年的咒语被呼唤出来后的语言。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写下:
“极光之所以动人,不是因为它美,而是因为它出现在最深的黑暗之上。”
那一夜,我梦见自己站在冰海中央,极光如幕,海下却是成千上万沉睡的船骸与水手。他们仰望天光,像在等一个归航的信号。
我醒来时,天空仍暗。极光已隐去,但它留在我梦中,像某种不灭的回音。
清晨,我搭上开往西南方向的大巴,沿着科拉半岛的冰原离开这座城市。
车窗外是被北风撕开的森林,是冻得发青的湖面,是一座又一座通信塔孤独地守望地平线。而心中,是这座城市留给我最深的沉默与尊严。
我回望远去的摩尔曼斯克港,港口边那艘冰封中的货轮还在等它来年破冰的那一刻,而我,也即将破冰前行,驶向下一站。
那是一座临波罗的海之滨的中世纪城堡之城,是传说与黑砖之上的电子交响,是古老与未来共同哼唱的东欧之门——
塔林,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