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格拉茨的时候,晨光微微偏冷。我坐上前往布拉格的列车,一路穿越奥地利与捷克的边境,沿途是起伏的森林、绵延的丘陵与早春残雪未褪的农田。列车越行越北,风越发轻柔,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正悄然把我引向那座传说中“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城市。
布拉格。
这是一座命运之城,也是一座梦境之城。无数文学与音乐、星辰与谶语、帝国与革命,都曾在这片铺满鹅卵石的土地上交错发生。而我,如今只是一个静静走进这一切的旅人。
翻开《地球交响曲》的新篇章,我在页首题写:
“星河穹顶与梦境石桥”。
我抵达布拉格的第一眼,是伏尔塔瓦河。
这条河流如诗意的缎带,将布拉格轻轻围拢。站在桥上望去,水光潋滟,古老的桥墩如时间的指节,水面映出查理桥上的雕像剪影,像是一场与时间对峙的沉默合唱。
我在河边伫立许久,看着一艘游船划破水面,波纹层层叠叠扩散,犹如城市的记忆从中心向外晕开。天边,一群鸥鸟低空掠过,羽翼擦过河面,带起一缕光影。
一个老人在桥下钓鱼,他说:“我来这儿五十年,每天伏尔塔瓦都不一样。”我点头,心中默念:
“布拉格不是依水而建的城市,而是被水倒映出的梦。”
我选择清晨六点走上查理桥。
雾还未散尽,桥面湿润,踩上去会留下清晰的脚印。桥上的三十座圣人雕像肃然伫立,宛如沉默的神谕者。我在圣扬·内波穆克雕像前停下——他因守住忏悔秘密被投河而死,雕像基座因信徒触摸而光滑发亮。
我也将手按在那光滑石面上,不是为祈愿未来,而是为了与这片土地的沉默之魂达成一次共鸣。
当阳光穿过雾气,石像的影子投射在桥面,我仿佛感受到它们仍在低语。一个本地老妇牵着孙子走过,嘴里喃喃道:“要尊敬这桥,它记得的事,比活人还多。”
我写道:
“一座桥能连接的不只是岸,更是信仰与人性、诗与牺牲。”
我穿过蜿蜒的石巷,来到老城广场。
这里是布拉格的心脏,四周环绕着彩色哥特式建筑,正中是胡斯雕像,他的手指永远指向远方,像是在提醒人们:火焰烧不尽信仰。
广场北侧,是着名的天文钟。当整点来临,木偶剧准时上演:“死亡”敲钟、“贪婪”数钱、“虚荣”照镜,而“信仰”举起福音。人群仰望,无人言语,仿佛在默祷。
我注视着钟面缓缓转动,黄道十二宫与地月轨道并列,既展现天文,也描绘命运。古人造钟,是为了掌控时间,而布拉格,是在以钟为祭,供奉时光。
我写下:
“在布拉格,时间不只是流逝,而是被雕刻进信仰里。”
我步入布拉格的犹太区。这里的街道狭窄灰暗,沉重气息仿佛能穿透皮肤。
旧犹太公墓内,墓碑密密麻麻叠压,仿佛历史被压缩成一座座石头的波浪。四万多具灵魂埋葬于此,而地面上只有一万多块碑。我在一棵老榆树下静坐许久,脑中涌现一个念头:
“没有声音的地方,也能听见最响亮的记忆。”
我继续前行,来到黄金巷。小巷宛如童话,一栋栋彩色小屋矗立在高墙之下。但童话只是外壳,现实则埋藏在深处的门后。
我站在22号蓝色小屋前,那是卡夫卡故居。他笔下的世界如幽闭迷宫,布拉格正是他从未走出的囚笼。
我靠近那扇门,仿佛听见他低声说:“梦境也是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