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碗烈酒下肚,郑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了不远处。
唐杰依旧醉伏在桌上不省人事,张薇则和小荷几人默默收拾碗筷。
他心头莫名涌上一阵烦躁,忍不住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唐杰那小子……俺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头装着什么糨糊!”
““他怕自个儿死在战场上,耽误了张薇。这心思,俺懂。”郑三抹了把脸,语气沉了几分,“可他就没想过,这么不明不白地躲着,对人家姑娘才是真折磨!心意早摊开了,现在倒缩起头来,这算哪门子爷们?”
他越说越气,将碗底那点残酒一口闷尽,“依俺看,是汉子就豁出去,给句痛快话!要不就干脆断干净,别让人家姑娘白白悬着一颗心。这么黏黏糊糊的,既耽误人又磨叽自个儿,俺在旁边看得直冒火!”
陈杨舟闻言,侧过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身旁的郑三,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三哥,这番话……怕是小荷嫂特意让你来说的吧?”
郑三被一语道破,也不尴尬,只是挠着头嘿嘿直笑,算是默认了。
“行了,我知道了。”陈杨舟笑了笑,“回头我找个机会,好好跟唐杰聊聊。”
唐杰那点心思,弟兄们谁不是心知肚明。
不过是应了那句老话——当局者迷。
郑三嘿嘿干笑几声,像是完成了个天大任务般,忙不迭抓起酒坛给二人碗里斟满:“那、那你们先喝着!俺去帮忙。”
话音刚落,人便逃似的奔向小荷。
陈杨舟不由摇头失笑,真是难为三哥了。
他一个直肠子的粗人,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分明是拗不过小荷嫂子,才被迫来当这传话的。
谢执烽静坐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郑三那句“耽误人”的话音犹在耳畔,像一根细针,不轻不重地刺在他心口。
谢执烽目光微转,落在陈杨舟侧脸上,“白日里三哥进来前,你原本想说什么?”
陈杨舟执碗的手不由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应道:“没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她终是抬起眼,声音放轻了几分:“此去九日军,万事当心。”
“嗯。”谢执烽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复又垂下,“你也是。”
沉默再次蔓延……
陈杨舟长出一口气,抬手将谢执烽面前那只已然空了的酒碗拿起,为他缓缓斟满。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碗中,声响清泠。
谢执烽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只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酒碗上,然后上移,对上陈杨舟的视线。
烛光在两人眼中跳跃,交织着担忧、克制和一种无需言说的了然。
“若我……”谢执烽开口,说了两个字,却停住了。
他无需说完,陈杨舟已然懂得。
她迎上他的目光,轻轻一笑。
见她如此,谢执烽不再多言,端起那满得几乎溢出的酒碗,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碗,万般牵挂到了嘴边,只余下一句,“等我回来。”
陈杨舟微微颔首,重新捧起自己的酒碗。
她知道,这是她能得到的、最接近承诺的一句话了。而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那么多山盟海誓。
“等你回来,”陈杨舟抬眼,目光沉静如水,却又蕴藏着万千话语,“我们……再共饮一杯庆功酒。”
谢执烽深深地看着她,最后极轻地应了一声:“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