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嘛,不是黑就是白。她胡诌一下,总没人拆穿吧。记性不太好的明照心安理得想。
江迟迟悬着的心回到了肚子里。
熬完一天的课,江迟迟回到守初观。十一月秋风渐起,观内的树也染了几分秋色。
她脚步轻快来到后院,昏黄暮色斜斜笼罩小观,燕无歇端着菜从厨房走出,走入了暮色里。观中的香火气息与暮色交缠,温柔而安宁。
“洗手吃饭。”盛好饭的碗与筷子放在江迟迟常做的位置上,他做这一切时是那么寻常自然。
江迟迟的心像古刹的旧钟,被不轻不重撞了一下。
吃饭时,她说起明照讲的鬼王八卦,顺便擡眼观察了一下燕无歇的反应。
他低头在看一本藏蓝封皮没有书名的书,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不像在阅读更像在检查错漏。
“嗯,我也听说了。”燕无歇神情平淡应了一句。
“你在看什么?”
燕无歇合起书,将它推至对面,“给你找来的,今天开始教你灵师入门。”
江迟迟的筷子差点掉进菜里,脑袋缓缓冒出三个问号,不是哥们,你认真的?
她还以为当时燕无歇只是随口那么一提。
出于好奇,她翻了翻这本无名书。开篇是讲道,教人如何静心悟道,感受天地之力。
与她现在用的教材有些差别,但大差不差。
江迟迟往下翻,第二篇是炼体,方法细致且带图,一共分为五个阶段,练至身轻如燕踏水无痕算是大成。
从这里开始,后面的内容与她目前所学的灵师□□材相去甚远。
里面有许多没见过的法术与符篆,后面甚至有自创法术篇,简直是闻所未闻。
从未听说过能轻易自创法术的,这种事一不小心就要误入歧途。
而且,灵师修行从修心开始,之后便开始修习符篆,再择一门或几门感兴趣的加以辅助,从没听过还要炼体练至身轻如燕。
“这书是从哪找来的?”江迟迟对这本无名书产生了几分好奇。
燕无歇沉默了一下,说:“朋友相赠。”
“你根骨好,基本功扎实,但所学都是基础。”燕无歇看向江迟迟,恍惚间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灵师门派经历数次重创,留下的都是些死板内容,会限制你的天赋。”
因为玄鬼,灵师门派在历代更叠中遇到过几次传承危机,许多法术典籍都已经失传,自创法术也是少之又少。所以他才生出了亲自教她的心。
可是燕无歇又怎么会这些呢?江迟迟心中疑窦丛生,灵师要斩断来世,是不可能化鬼的,那他又为什么对灵师的事情那么熟悉。
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江迟迟也识趣地没有问,利落点点头:“好,我愿意学。”
既然对方如此用心,那哪里有辜负的道理。
吃完饭后,江迟迟上了第一节课,修心。
江迟迟盘腿坐在院中月色最清朗的地方,她已经将修心的静心诀背了下来,静心闭目默念了数次,依然没有书上说的“万物齐一”之感。
“灵师顺应天道而生,感天地之力化为己用,当你感悟天地归于一心,万物皆在你手中,所谓万物齐一。”燕无歇的声音淡淡传来。
他的声音抚平了一池微皱的水。
虫鸣、风吹、观外商业街的喧闹声,渐渐从耳边消失。
江迟迟感受到了每一缕月色轻柔抚过,她的意识好似一张渐渐铺开的蛛网,一寸一寸爬过身边的每样事物。
长了青苔的石砖,干枯的树叶脉络,一簇毛茸茸的尾巴......
等等,尾巴?江迟迟突然从这种感觉中抽离,财福在桂树
“不错,初窥门径。”燕无歇给予了评价,并递来一杯温水。
江迟迟一口气喝完,有种精力集中过度的虚弱感,“很奇妙的感觉,就像不需要眼睛也能视物。”
如果在捉怨鬼的时候能进入刚刚的状态,岂不是等于全身都长满了眼睛?
“修心要适度,今天先到这。”燕无歇拿走了杯子,悠悠补了后半句,“教你炼体。”
高兴的心啪叽一下就死了。江迟迟生出淡淡的死意,上完早八晚六还有晚自习,这和007社畜有什么区别?
那荒废的两块菜地如今平平整整,一块打上了矮矮的木桩,另一块嵌满了高矮参差不齐的柱子,最矮的也有江迟迟高,最高的约有两米多。
一把普通木剑抛向江迟迟,她下意识接住。
燕无歇手中同样拿了一柄长木剑,剑在他手中极漂亮干脆转了一圈。
“好剑法。”她眼睛一亮。
燕无歇没有因为她的夸赞而留情,剑尖指向矮木桩,“上去。”
“能坚持五分钟不摔下来,今天的课结束。”
她小时候也在阿爷的手里走过这样的桩子,区区五分钟,还不是轻而易举。
江迟迟灵巧跃上其中一个,月光映在她飞扬的眉眼,落入浅浅的笑窝中,朗声道:“来!”
木剑于幽微间刺出,既快又准拍向她的下盘。
小腿突然一麻,江迟迟还没反应过来就掉下了木桩。
“偷袭,不讲武德!”她瞪大眼睛,一下蹦起来喊。
“你说了来,况且......”燕无歇利落收回剑,淡笑,“难道收鬼时,你也要同怨鬼商量好时间?”
“强词夺理,无赖。”江迟迟恨恨站回木桩,真是艳鬼脸,阎罗心。
又是一柄剑刺来,江迟迟的精神高度紧绷,脚步一转跃至旁边的木桩。不等她松一口气,身后的剑像是黏在她身上追着拍来。
速度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江迟迟再次掉下来,这次她什么也没说,迅速跳回了木桩,眼睛熠熠生辉,盛满了不服气。
剑锋再度扫来。
她比之前更加专注,不断注意脚下与周围神出鬼没扫来的木剑。
影子长长落在院中,跟着她灵巧的动作不断起伏。
剑似疾风转眼到了面前,截断去路,避无可避也无法退。
“用剑!”低沉的声音轻喝。
江迟迟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一把剑,下意识提剑去挡。
虎口一震,力度顺着剑锋霎时传递到小臂、肩膀。她的手不受控制一松,脚踏空往后跌去。
江迟迟视线旋转,看见燕无歇踏上木桩,行云流水间步法极快。他踏月色而来,朝她伸出手。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在许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一幕。
皎洁的月色铺满琉璃瓦,她仰面跌下,一只手于月色中伸出。
月光描摹着那人的指尖、小臂,直到描摹出一张俊美不失少年意气的面容。
温热有力的手紧紧拽着她。
但眼前的手冰凉没有丝毫温度,指尖点过她的手臂,刚才的酸麻顿时缓解了许多。
毫无缘由的,江迟迟的心忽然疼了起来。
这一幕突兀浮现在脑海中,又了无踪迹消失,只在江迟迟心中留下淡淡的怅惘。
她鬼使神差问:“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