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叶辰手里的笔在纸上划下粗重的一道。
“看女王？看皇家卫队？看哈利波特？或者……看披头士？这些都是料，但不是根。”
“根是什么？”
丹尼·博伊尔向前倾了倾身体。
“是铁。”
笔在纸上划出几根扭曲、坚硬的线条，像是钢铁的骨架。
“是煤。”
又涂黑了一小块。
“是烟囱，是齿轮，是活塞，是轰鸣的机器，是能把世界搅个天翻地覆的力量。”
叶辰继续在纸上快速勾勒出几个粗糙的形状——高耸的烟囱喷着浓烟，巨大的齿轮咬合，蜿蜒的铁轨。
包厢里一下子特别安静，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工业革命。”
叶辰抬起头，看着他们，眼神很亮。
“这才是从英国砸向全世界最重的一锤。
它曾经改变了整个世界，直到今天。
它不总是美好的，它肮脏、艰苦、充满汗水甚至血泪，但它真实，有力量，是真正改变人类进程的东西。”
叶辰用手比划着：“开幕式，我们就从这儿开始。
没有比这更英国，更硬核，更能震撼人的起点了。
田园风光？绿色山丘？然后，推土机……不，是熔炉、是钢铁、是锻造它的力量，把它彻底掀开！
让整个体育场变成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工厂、铸造车间！”
丹尼·博伊尔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猛地站起来，几乎是扑过来看叶辰那几张潦草的草图。
呼吸都变重了。
“田园……被工业吞噬……”导演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那粗糙的炭笔线条上移动。
“然后……工人……那些真正的建造者……”
“对。”
叶辰接话，语速快了起来。
“不是国王公爵，是成千上万的普通工人，工程师，发明家！他们的汗水才是奠基的东西。
开幕式，让他们成为主角之一。用他们的形象，他们的力量感。
音乐不需要只有优雅的古典乐，要有节奏，机械的节奏，钢铁撞击的节奏，工人号子的节奏！”
他看向塞巴斯蒂安·科：“主席先生，奥运精神是什么？更高更快更强，这本身就是工业革命带来的那种突破极限、挑战不可能的精神的延伸。
人类用钢铁和机械的力量拓展了身体的极限。
这才是最深层的联系，比任何表面符号都有力。”
叶辰又看向丹尼·博伊尔：“视觉效果会炸裂。想象一下，巨大的烟囱在场地中央立起来，不是假的，要真的冒烟！
熔炉要真的发光发热！齿轮不是投影，要巨大的、能真实转动的机械结构！
演员不是跳舞，是在‘劳作’，在‘锻造’！声音、光影、烟雾、巨大的实体装置……这才是真正的沉浸，比一万段视频投影都有力量。”
“当然，这只是个大概念。
细节需要打磨，怎么衔接后面的环节，怎么平衡历史的厚重和庆典的欢乐，那是导演你的工作。
但这个东西，这个核，只要砸下去，没人能忘记伦敦的开幕式。”
包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马丁和莎拉有点懵，似乎被这个过于硬核、甚至有点“脏”的概念吓到了。这跟他们预想的“高端”、“时尚”、“文化”好像不太一样。
塞巴斯蒂安·科爵士手指交叉放在桌上，表情严肃，在深思。
只有丹尼·博伊尔，眼睛死死盯着那几张草图，胸口起伏。他突然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发出“啪”的一声响。
“上帝啊……”他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就是这样！
我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个！一个强有力的、不容争辩的起点！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故事！铁与火！而不是……”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而不是那些温吞水似的、讨好所有人的东西。
他转向塞巴斯蒂安·科，语气急切：“先生，您明白吗？这不一样，这完全不同！这会要了我们的命来实现，但这法克......才叫创意！”
塞巴斯蒂安·科爵士缓缓点了点头，他看向叶辰，目光锐利：“小王子，你的想法……非常大胆，甚至有点冒险。
这和我们最初请你来设想的‘时尚’、‘限量’似乎相差甚远。”
叶辰笑了笑：“主席先生，最好的时尚源于最坚实的思想和最大胆的突破。
工业革命不就是这样吗？它才是最颠覆世界的‘潮流’。
至于关于周边系列，灵感不也有了？钢铁、齿轮、铆钉、蒸汽朋克……这些东西提炼出的美学，比任何英伦条纹或者米字旗都更有冲击力，更现代。”
塞巴斯蒂安·科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看着桌上那几张仿佛还带着煤灰味的草图，又看看明显已经亢奋起来的丹尼·博伊尔。
最后，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不是愤怒，是决断。
“好吧！小王子，你成功地把我们精心准备的会议议程彻底炸飞了。但是……炸得好！”
他站起来，向叶辰伸出手：“我想，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位设计师，更是一位……点燃引信的人。
欢迎加入这场疯狂的盛宴，让我们开始行动，怎么把这个‘铁与火’的梦，变成现实。”
丹尼·博伊尔已经迫不及待地拉过椅子，凑到叶辰身边，抓着他的速写本：“这个烟囱，小王子你觉得多高可行？还有熔炉的光，我们或许可以用……”
会议，现在才真正开始。
而原本关于限量品设计和英国运动员开幕式服装的初步沟通，彻底被带上了另一条轨道——一条更粗粝、更震撼，也更具历史重量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