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闭目养神片刻,随即睁开眼,目光投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广袤原野,那眼神像一个即将踏上新征途的探索者。
车队驶出城市,向着奥罗米亚州辽阔的红色原野深处进发。
烈日如同熔化的金箔,倾泻在埃塞俄比亚中部奥罗米亚州无垠的红色平原上。热浪扭曲着远处的刺槐树影,干燥的风卷起红色的尘土,扑打在方稷的脸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尘土、干草和一种陌生的、属于非洲大地的原始气息。
赵老拒绝了学生搀扶的手,拄着手杖,一步步坚定地走入齐腰深的荒草丛中。他年迈的背影在辽阔的土地上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执拗。他停下脚步,将手杖深深插入土地,然后缓缓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于他的年纪来说显然有些吃力。
他伸出布满老年斑却依然稳健的手,拨开表层的干土,挖出深处颜色更深的土壤,放在掌心仔细捻搓。红色的细沙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方稷,你来。”赵老头也不回地招呼,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清晰。
方稷快步走过去,蹲在老师身边。
“你摸,”赵老将一把潮湿的泥土塞进方稷手里,“墒情比预想的要好。虽然表层干旱,但往下半尺,水分就上来了。”他又捻起一点土放在鼻尖嗅了嗅,“闻闻这味儿,有机质含量不低,这地…没被化肥烧过,底子是好底子。”
方稷学着老师的样子捻搓着土壤,那细腻而略带粘稠的触感,确实与他熟悉的、因过度施肥而极结化的国内耕地不同。一种久违的、属于土壤本身的活力,透过指尖传递过来。
“阿贝贝先生,”方稷转过头,用英语对陪同的当地农业技术员说道,同时将手中的土壤展示给他看,“这片土地休耕了多久?”
技术员阿贝贝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戴着眼镜,笑容腼腆:“教授,这里不是休耕。是很多小农户放弃了。他们没有钱买种子和化肥,只能任由土地荒着。”
赵老闻言,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扫过这片广袤却沉睡的土地,轻轻叹了口气:“宝珠蒙尘啊…”这句中文阿贝贝听不懂,但老人语气中的惋惜之情,他真切地感受到了。
“采样!”方稷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略微提高。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打开沉重的设备箱,取出标尺、采样袋、GPS定位器和便携式快速检测仪。
方稷亲自操作着一台仪器,将探头插入不同的土层。他一边记录,一边大声报出数据,旁边的学生飞速地记着。
“老师,”方稷兴奋地指着仪器屏幕,“您看,微量元素很丰富!尤其是硼和锌,这在国内很多地块都是要额外补充的!”
赵老凑过来看了看,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变得严肃:“底子好,是老天爷赏饭吃。但怎么把这饭吃好,不容易。”他用手杖划了一个圈,“你看这地势,平整开阔,适合大规模机械化作业,这是优势。但灌溉系统几乎为零,只靠雨季降水,风险太大。病虫害的本底调查也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