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长乐机场时,夜幕早已深沉。
福市的冬夜,寒气比海市更加凛冽干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衣物,刺进皮肤。
时遐思裹紧了羽绒服,随着人流走出航站楼。
没有张望,没有期待。
她径直走向出租车等候区,钻进一辆空车。
“F大,东门。”
声音干涩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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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沉沉的夜色。
窗外是熟悉的城市轮廓,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却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路灯的光晕在车窗上拉长成流动的线条,思绪却是一片荒芜的空白。
悲伤、失望、疲惫、还有那丝挥之不去的、对云芝宇的愧疚,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她不断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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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熟悉的校园,已近深夜。
宿舍区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扇窗户还透出灯光。
冬夜的寒风在空旷的楼宇间穿梭,发出呜呜的声响。
时遐思拖着脚步,刷卡进了宿舍楼。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她脚下冰冷的地砖,也照出她拉长的、无比疲惫的影子。
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金属摩擦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拧动,推开。
宿舍里一片漆黑,弥漫着熟悉却有些陌生的、混合着尘埃和淡淡护肤品香气的味道。
室友们似乎已经睡熟。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摸索着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背包无声地放在椅子上。
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耗尽。
她甚至没有力气换下带着寒气的外套,只是颓然地坐下,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手掌里。
黑暗中,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几乎无声的呼吸,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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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市回来了,学校回来了,那个支撑她的少年就在不远的地方。
可她却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遗弃在荒岛上的漂流者,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海难,带着一身伤痛和湿冷,独自蜷缩在黑暗的角落,连呼喊求救的力气都已失去。
所有的情绪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底,密不透风,让她喘不过气。
她回来了,却比离开时更加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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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市F大的冬夜,寒冷干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凛冽。
时遐思把自己活成了一座行走的冰雕,沉默,机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她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实验室。生信楼顶层那间属于她导师团队的实验室,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
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恒定的嗡鸣,像某种催眠的白噪音。
冰冷的荧光灯管照亮一排排闪烁的指示灯和显示器上滚动的、令人安心的数据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酒精、电子元件加热后特有的微焦气味,还有淡淡的咖啡苦涩。
她贪婪地呼吸着这熟悉的味道,仿佛只有在这里,在代码和数据的逻辑世界里,才能短暂地麻痹那颗被悲伤、失望和冰冷自我厌弃反复撕扯的心。
她来得最早,走得最晚。
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社交场合——食堂的高峰期、院系的公共活动、甚至宿舍里室友小心翼翼的关切问候。
她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兽,用高强度的数据处理、算法调试和没完没了的文献阅读来填满每一分钟清醒的时间,试图用理智的冰冷覆盖掉情感的灼痛。
手机被她调成了静音,长久地塞在背包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