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沃蕾的独眼凝视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执行最终审判的平静。“留下了…「正义」。”
她扣动了扳机。
左钰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道微弱的红光在伯爵的胸口一闪而逝,仿佛子弹穿过的痕迹。比罗先生配合地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向后倒去。
荧的镜头缓缓拉远,定格在夏沃蕾那张冷峻的脸上。
“结束了。”夏沃蕾轻声说,仿佛在对自己说。
“终于,结束了。”神里绫华手中的枪也垂了下去,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看着身边的姐姐,轻声问:“姐姐,接下来你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爱芮丝,可能去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吧,母亲以前常这么说。你呢?”夏沃蕾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我想先去给母亲扫一次墓。”
“嗯,不错的主意…”
就在这时,神里绫华的眼睛突然亮了。“!姐姐,你看!”
“怎么了?”
“母亲最喜欢的虹彩蔷薇,开了。”她指着旁边的一处花坛。
在左钰的意志下,一朵原本还含苞待放的虹彩蔷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放,花瓣层层舒展,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娇艳。荧立刻将这个奇迹般的镜头捕捉了下来。
“啪——啪——”
芙宁娜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她用力地鼓着掌,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我也没想到这条能拍得那么顺利,一气呵成。”她走到场地中央,激动地宣布。
“我宣布,两位主角的戏码杀青!”
现场先是安静了一秒,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绫华!夏沃蕾!恭喜你们!”派蒙第一个飞了过去。
荧也放下了留影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演得真棒。”
“谢谢各位。”神里绫华对着大家鞠了一躬,她还有些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没想到夏沃蕾和我的戏份这么快就拍完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我能理解,想到再过几天就不能玩打板器了,好遗憾啊。拍映影还真是件开心的事情呢!”派蒙在空中转着圈。
“夏沃蕾也很棒,那句「留下了正义」,简直太帅了!”派蒙崇拜地看着夏沃蕾。
“这的确是书中我最喜欢的台词,以前读到的时候,还经常在自己房间里比划。”夏沃蕾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真看不出夏沃蕾你还有这样的一面。”派蒙惊讶地说。
“坏人被制裁,正义战胜邪恶,有谁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别忘了,我可是枫丹特巡队队长。”夏沃蕾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严肃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警备队制服的队员匆匆跑了过来。“报告!队长。有紧急情况需要汇报。”他凑到夏沃蕾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夏沃蕾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抱歉,各位,我先失陪一下。”她对着众人点了点头。
“你放心去忙吧!”派蒙懂事地挥了挥手。
夏沃蕾跟着队员匆匆离开了。
“怎么这就被喊走了?我还想来夸夸她呢。”芙宁娜看着夏沃蕾离去的背影,有些遗憾地说。
“似乎是有要紧的公事要办。”神里绫华猜测道。
“哦,那还好今天你们的部分顺利,不然拍摄计划调整起来还挺麻烦。”芙宁娜松了口气。“对了,我是来告诉大家今天可以提前解散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又转向神里绫华,眼神里充满了欣赏。“还有,绫华小姐,你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真的不考虑来当专业演员吗?我刚好知道有个优秀的剧团在招募女主角。”
“谢谢芙宁娜导演的肯定。”神里绫华微笑着婉拒了。“但稻妻社奉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操办,我无法长期留在枫丹从事演艺事业。”
“我会将这次的合作经历,当作一份宝物,珍藏于心的。”
“好吧,真是可惜。但如果你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芙宁娜的语气里满是惋惜。
“我也差不多告辞了。”神里绫华向大家告别。“虽说我的戏份已经结束,但之后几天我还是想来现场帮帮忙。”
她走到荧和派蒙面前。“荧,派蒙,我们明天见。”
“嗯!明天见!”派蒙用力地挥着手。
神里绫华离开后,派蒙飞到荧的身边。“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也不知道今天还要不要和夏沃蕾一起调查。”
话音刚落,夏沃蕾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不远处。她快步向她们走来,表情异常严肃。
“荧,派蒙,左钰先生跟我来。”
“欸?去…去哪儿?”派蒙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夏沃蕾的独眼扫过她们,声音低沉而又凝重。“我们的船,终于撞上一座「孤岛」了。”
“呃…累死我了,拍完戏还走这么远的路。”
派蒙在空中无力地扇动着翅膀,看起来像是快要掉下来了。她抱怨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所以,夏沃蕾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呀?”
秋分山的西侧比枫丹廷的其他地方要荒凉一些,只有稀疏的树木和连绵的缓坡。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小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有什么线索了?”
荧停下脚步,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夏沃蕾,直接问道。
“没错。虽然不是决定性证据,但也是关键的一步。”
夏沃蕾的脚步没有停,她继续往前走着,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们听过艾梅莉埃这个名字吗?”
“哦,是那位着名的调香师吧?”
派蒙立刻来了精神,这个名字她好像在《蒸汽鸟报》的时尚版块上看到过。
“她和我关系不错,偶尔会帮我解决一些难题。”夏沃蕾的语气很平淡。“我不久前将案发现场留下的虹彩蔷薇寄给了她,毕竟,她每天都在和花卉打交道。”
“结果呢?”
“花卉上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的痕迹,土壤样本也没什么特别。”夏沃蕾的声音顿了一下。“但艾梅莉埃发现,犯罪现场留下的虹彩蔷薇,是一种特别稀有的品种。”
“虹彩蔷薇还分品种?这种花不是在枫丹野外遍地都是吗?”
派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看来,花就是花,顶多颜色不一样。
“当然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队伍后面响起。“同样一颗种子,种在不同的土壤里,用不同的水浇灌,每天晒太阳的时间不一样,最后开出来的花,颜色和香味都会有细微的差别。更别说人工培育的品种了,那就像是照着图纸造东西,每一个步骤都有讲究。”
夏沃蕾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左钰,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男人,居然还懂这些。
“他说得对。”她收回目光,继续说道。“我们之前知道案发现场的是人工繁育品种,但艾梅莉埃凭借她的专业本领,为我们进一步缩小了范围。”
“哦!也就是说只要知道谁家种了这种品种,他就很有可能是犯人对吧!”
派蒙的小脑袋瓜转得很快,她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没错,在进一步对购买记录进行交叉比对之后,我们发现枫丹只有一个人种这种品种的虹彩蔷薇。”
“真的吗?是谁?”
“就是那位「作者」。”
“欸?可你不是说…”
派蒙惊得差点从空中掉下来。她记得很清楚,夏沃蕾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作者不可能是凶手。
“我到现在也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不认为他杀过人。”夏沃蕾的语气很坚定。“但,这不代表犯人没有到过他的家中,或是他没有向犯人出售过自己种的蔷薇。”
“有时候,故事会自己长出脚来,走到现实里。”一直安静走着的芙卡洛斯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她的目光悠远,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写故事的人,也可能被自己的故事困住。”
“不管怎样,一场问话是免不了的了。”夏沃蕾没有理会那些玄而又玄的话,她只相信事实和证据。
“那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就是「作者」的家。”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一栋孤零零的房子。房子本身看起来很普通,但周围的环境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那幢房子就是了。”
夏沃蕾停下了脚步。
“周围好多机械警卫,普通人的家不是这样的吧?”
派蒙躲在荧的身后,探出小脑袋。只见那栋房子的院墙外,好几个警备机关人偶正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来回巡逻。它们的机械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将整个院子守护得密不透风。
“按上次和他见面的说法,这是希望不被人打扰。”
“他院子里种着好多花。呃…但要避开这些警卫去摘也太困难了。”
派蒙看着院子里那些开得正艳的虹彩蔷薇,觉得这个任务难度有点大。
“所以我觉得他和犯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夏沃蕾的眉头紧锁。
“我们要去敲门吗?”
“安全起见,还是让我解决一部分机械警卫再去吧。”夏沃蕾说着,便开始观察那些机关人偶的巡逻路线,似乎在寻找射击的死角。
“这么远的地方,你怎么解决?”
派蒙有些怀疑。这里离那栋房子还有一段距离,而且那些机关人偶一直在移动。
“派蒙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一位真正的「铳枪手」。”
夏沃蕾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她正准备找一个合适的狙击位置。
“砰砰砰地开枪,动静太大了。万一里面的人听见了,提前跑了或者销毁证据怎么办?”左钰打了个哈欠,从后面走了上来。“而且,万一打坏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他看着远处那些来回巡逻的机关人偶,像是在看几个不听话的玩具。他抬起手,对着那个方向,轻轻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声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干什么呀?”派蒙不解地问。
“看。”左钰指了指远处。
只见那些原本还在规律巡逻的警备机关人偶,像是突然接收到了什么奇怪的指令。它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然后整齐划一地转过身,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在集体罚站。
“欸?它们…它们这是怎么了?”派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夏沃蕾也愣住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景象。那些机关人偶就像是突然断了电一样,但它们身上的指示灯还亮着。
“可能…是集体午休时间到了吧。”左钰耸了耸肩,随口编了个理由。
“搞定。我们走。”他率先朝着那栋房子走去。
“等等等等,一想到那里可能有凶手我就有些紧张,再告诉我一遍该干什么。”
派蒙赶紧飞到夏沃蕾面前,她的小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我会先去敲门,确认屋内的安全。顺带问他愿不愿意去一趟警备队,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他。”
夏沃蕾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左钰的背影,将疑惑压在心底,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不能直接逮捕他吗?”
“我们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或者协助过凶手。”夏沃蕾摇了摇头。“不过,我希望在我敲门的时候,你们能帮我采一株他的虹彩蔷薇,方便之后带回去给逐影庭作比对。”
“好,这没问题,夏沃蕾你也小心。”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那些面壁思过的机关人偶,来到了作者的家门口。夏沃蕾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巴蒂斯特先生,您在家吗?”
门里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几秒钟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看到夏沃蕾,似乎并不意外。
“这么晚了…哟,是夏沃蕾警官。”
“巴蒂斯特先生,您介意和我一起去趟警备队吗?关于案件,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还是上次那个铳枪杀人案吗?”
“我暂时无可奉告。”
“那就是没错了。”巴蒂斯特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越过夏沃蕾,看到了她身后的荧和派蒙,还有更远处的左钰和芙卡洛斯。
“巴蒂斯特先生,您的回答是?”
“哎…夏沃蕾小姐,我就为你省点功夫吧。”他拉开了门,整个人都暴露在门外的光线下。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还有那边的两位,也省下你们摘花的功夫吧,这些花苞还没到开放的那一天。”
“呃…”
派蒙的小动作僵住了,她正准备趁机溜到院子里去。
“您指的「省功夫」是…”
夏沃蕾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人是我杀的。”
巴蒂斯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
夏沃蕾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他承认了!”
派蒙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几位放轻松,我身上没带武器。枪埋在后院里了。”巴蒂斯特靠在门框上,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有义务提醒你,巴蒂斯特先生,你现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审判庭上的重要证据。”
夏沃蕾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感觉自己的判断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当然知道。”
“…我讨厌这种感觉。”
夏沃蕾握紧了拳头,她讨厌这种一切都脱离掌控的感觉。
“讨厌我认罪了,还是讨厌自己错了?”
巴蒂特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二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