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嘴唇翕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琳恶狠狠地打断。王琳猛地一拍帅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俯身逼视着萧绎,眼神凶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姐夫!我最后说一次,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了!如果现在不能集中所有力量干掉侯景,等到联军离心离德,侯景站稳脚跟,或者刘璟腾出手来南下,到时候大梁就真的要亡了!你!湘东王萧绎!就要成为萧梁王朝的千古罪人!史书上会怎么写你?!弑兄、无能、葬送祖宗基业!你承担得起吗?!”
萧绎素来以名士自居,极其爱惜羽毛,重视身后评价。王琳这“千古罪人”四个字,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他的心上,比任何刀剑都更具杀伤力。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史官那冰冷的笔锋和无情的嘲讽……
最终,在巨大的恐惧和对权力的残余渴望驱使下,萧绎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瘫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却清晰:“好……就……就依你之言……”
王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转身,以盟主的名义下达命令:联军诸将,无论此前任何理由,三天之后,必须齐聚中军大营,盟主有关乎国运之要事宣布,不得以任何借口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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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联军中军大营的空地上,临时筑起了一座三丈高的土台。各路诸侯将领,如柳仲礼、陈文彻、赵伯超等人,虽然心中各有算盘,但碍于表面文章,还是带着各自的亲兵卫队陆续到来。
他们交头接耳,猜测着萧绎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不少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神情,尤其是看到土台和这肃穆的布置,都暗自揣测:莫非是那个没了命根子的湘东王,受不了打击,开始发疯了?准备搞什么祭天祷告的闹剧?他们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聚集于此。
当萧绎穿着一身明显是仓促赶制、但形制完备的素色龙袍,在家将的簇拥下,一步步登上高台时,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和窃窃私语!柳仲礼和陈文彻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讥讽。
萧绎站在高台之上,寒风吹动他略显宽大的龙袍,更衬得他身形单薄,脸色苍白。他努力挺直腰板,拿出自己亲自撰写好的祭天檄文,开始用他那带着荆楚口音的官话,声情并茂地宣读起来。内容无非是哭诉先帝萧衍如何不幸驾崩,太子萧纲如何沦为逆贼侯景的傀儡之君,国势如何危如累卵。
最后,他声音哽咽地表示,自己身为武帝第七子,为了保全大梁江山社稷不绝祀,为了拯救亿万黎民于水火,只能忍痛含悲,在此军前登基称帝,继承大统,誓要扫平侯景,光复神州!
他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看得台下诸将简直目瞪口呆,随即内心涌起的不是感动,而是极度的荒谬和鄙夷!柳仲礼差点笑出声来,赶紧用咳嗽掩饰。陈文彻则微微摇头,低声道:“前脚刚杀死自家六哥(邵陵王萧纶),这头七怕是还没过吧?这就急不可耐地披上龙袍了?真是……狗一样的东西!” 诸将心中大多作此想,只觉得这场面滑稽透顶,堪称千古奇闻。
一场极其草率、近乎儿戏的“登基大典”就这么在高台上完成了。台下的联军诸将,如同看了一场拙劣的猴戏,既没有人出声支持跪拜,也没有人公开站出来反对否定,就这么冷眼旁观着。
紧接着,新“皇帝”萧绎开始行使他的“权力”,大肆加封诸将。什么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刺史、郡公……各种高官显爵像不要钱似的从他口中吐出,分封给台下这些手握兵权的将领。
诸将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互相看了看,倒也无人推辞,纷纷懒洋洋地拱手,算是“谢恩”领受了这些空头支票。
最后,萧绎深吸一口气,试图拿出帝王的威严,下令道:“诸卿既受国恩,当思报效!朕决定,三日之后,全军集结,猛攻建康,剿灭国贼侯景,以安社稷!”
台下诸将闻言,嘴上倒是整齐地应和:“臣等遵旨!定当戮力向前,剿灭侯景!” 声音听起来颇为洪亮。
然而,当他们转身离开中军大营,回到各自地盘之后,心里究竟作何打算,是否会真的听从调遣,出兵攻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王琳看着诸将离去时那些闪烁的眼神和敷衍的态度,心中沉甸甸的,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萧绎这个仓促得来的“皇帝”名号,在冰冷的现实和各自的利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