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德水手里的鞭子差点脱手。上个月他偷藏私房钱,可不就是埋在东厢房砖下?这丫头莫非真有阴阳眼?
杜家庙的青砖大瓦房比余家湾气派得多。杨天冰刚进院,就听见正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廊下站着个穿缎面夹袄的老太太,正是余玲玲的舅妈杜王氏。
\"这就是那个神婆?\"老太太三角眼一斜,\"看着还没灶台高呢!\"
杨天冰不接话,径直往屋里走。炕上躺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脸色铁青,十指把被褥抓得稀烂。最骇人的是她肚子,鼓得像怀了双胞胎,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三天前突然喊肚子疼,\"余德水在门外不敢进来,\"昨天开始说胡话,净是什么'还我命来'...\"
杨天冰突然伸手按在妇人额头上。刹那间,无数画面洪水般冲进她脑海——河边洗衣的少女、被推进井口的麻袋、杜家祠堂的族老们数着银元...她猛地抽回手,厉声问道:\"十八年前,杜家庙是不是淹死过丫鬟?\"
满屋寂静。杜王氏手里的佛珠\"啪\"地断了,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你、你胡说什么!\"老太太声音尖得刺耳,\"德水!把这疯丫头——\"
\"那丫鬟叫小翠,\"杨天冰盯着妇人起伏的肚子,\"怀着五个月身孕,被推进西边那口废井里。\"她每说一个字,妇人的肚子就抽搐一下,\"现在,她要讨债了。\"
余德水面如死灰。这事他隐约听醉酒的父亲提过,说是丫鬟勾引少爷,怕事情败露自己跳的井。可眼前这村姑怎么可能知道?
\"放屁!\"杜王氏抄起扫帚就打,\"我们杜家诗礼传家——\"
杨天冰突然用某种古老的语言念出一串音节。妇人猛地坐起来,眼睛翻得只剩眼白,嘴里发出的却是少女清脆的声音:\"杜老太太,您赏的银簪子,我还留着呢...\"说着从枕下摸出根生锈的银簪——正是杜王氏当年给贴身丫鬟的信物。
满屋人吓得魂飞魄散。杜王氏\"咚\"地跪下了,膝盖砸在青砖地上:\"仙女救命啊!\"
杨天冰却转身就走:\"冤有头债有主。\"
余德水扑上来抱住她腿:\"要多少钱都行!\"
\"第一,\"杨天冰竖起一根手指,\"给那丫鬟立坟,把当给的银两送她家人;第二,把克扣余玲玲的嫁妆补上;第三...\"她指向闻讯赶来的杜家族长,\"你们所有人,跪下向神认罪。三尺之上有神灵吗?\"
族长气得胡子直抖:\"黄毛丫头也配——\"
话音未落,炕上的妇人突然七窍流血,肚子裂开道口子,爬出个血淋淋的婴儿形状的黑雾。满屋人哭爹喊娘地往外跑,那黑雾却飘到族长面前,化作个浑身湿透的少女模样。
\"老、老爷...\"少女的声音带着井水的回响,\"井底好冷啊...\"
族长直接吓晕过去。等杨天冰念完驱邪的经文,杜家上下已经跪满院子,连隔壁几个大户都来磕头。最奇的是,那妇人肚子恢复如常,只是虚弱地昏睡着。
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二天中午,余玲玲正在院里晒被子,突然听见门外车马喧哗。开门一看,她娘家大哥带着十来个挑夫,红木箱子里装着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正是当年说好又反悔的嫁妆。
\"玲玲啊,\"余德水笑得像朵菊花,\"你舅妈让我捎话,下个月祭祖,请你和天冰坐头席...\"
余玲玲的眼泪砸在簇新的锦缎上。她转身要找杨天冰,却看见她又站在老槐树下,对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说:\"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条通往未知远方的路。